张去益并不知道他的面前有他的一个崇拜者。
“秦老师,你也知道,我对科研很感兴趣。”他斟酌了一下,“也取得了一点小成绩。”
有外星文明正在窥视太阳系的话他不能说,他只能试图从科学研究的角度切入,向秦维松解释他的创作初衷。
“研究越深入,〞张去益停顿片刻,目光投向窗外无垠的夜空,仿佛在组织语言。
他不能透露系统发现的星外窥视,但可以从科学角度切入,让秦维松理解他创作背后的深意。
“在研究量子物理与天体生物学的过程中,我接触了许多前沿理论。”张去益的声音变得沉稳,“特别是费米悖论——宇宙如此古老广阔,理论上应有大量文明存在,可为何我们至今没有发现任何确凿证据?”
他向前倾身,眼神认真:“目前科学界有几种解释,而我最关注的是‘动物园假说’和‘大过滤器理论’。前者认为高等文明可能正在观察我们,就像人类观察保护区内的动物;后者则认为某种难以逾越的障碍阻止了文明的星际扩张。”
“除了音乐,我还有一些绘画作品。无论是音乐作品还是绘画作品,都是基于这些科学假说的推演和艺术表达。”张去益打开平板,调出《沉默的旅人2号》的草图,“您看这幅画,探测器被符号组成的网格拦截——这不仅是艺术想象,也是对‘宇宙保护区’边界的视觉化思考。如果人类探测器突然失联或行为异常,科学上确实不能排除被干预的可能。”
他滑动到《小行星带矿场》:“再比如这幅,在天文观测盲区的外星开采作业。事实上,我们对小行星带的监测存在大量空白,有研究表明有超过百分之三十的小行星轨道数据不完整。如果有高度发达的文明想要隐秘地获取资源,从科学角度讲,这完全可行。”
他尽可能地以蓝星上早已被人所知的观察研究结果来说明他的观点。
秦维松若有所思地点头:他理解,科学家都有疯魔的一面,都有点杞人忧天!
而王晓雅心里却是另一种想法:大科学家就是大科学家,胸怀广阔,目光深远,已跳出蓝星,放眼宇宙了。
“至于音乐会,”张去益调出《深空回响》的乐谱草案,“我使用‘沃夫音阶’和非传统和声,不只是为了艺术效果。SEtI(搜寻地外文明计划)的科学家们早就发现,非地球式的音阶结构可能更接近外星信号的数学模式。我在高潮部分加入的电磁数据转化音效,全部来探测器实际采集的太阳风数据。”
他的语气变得更加严肃:“秦老师,科学界越来越多的人在认真思考一个可能性——人类可能不是宇宙中唯一的智慧生命。霍金教授生前就多次警告,主动暴露地球位置可能带来风险。而我的创作初衷,正是想通过艺术这一温和的媒介,唤起公众对这一科学议题的关注和思考。”
张去益深吸一口气:“我们不应当恐惧未知,但也不能天真地忽视潜在的风险。从宇宙尺度看,人类文明还相当年轻脆弱。这些作品不是要散播恐慌,而是希望通过艺术的感染力,激发更多人对深空的思考,对科学探索的支持,以及对文明未来的责任感。”
“艺术不仅是美的表达,也可以是对未来的预演,对文明的警示。”他最后说道,声音中带着科学工作者的严谨和艺术家的热忱,“如果我的作品能让更多人抬起头,认真思考星空之外的可能,那么这些创作就真正实现了它们的价值。”
秦维松静静地听着,眼中的疑惑逐渐被深思取代。
他意识到,面前这个年轻人的创作,远不是简单的星空主题艺术,而是一场融合了科学思考与人文关怀的深刻探索。
…
张去益并不期望秦维松能够深刻理解他的话,只需要理解他的创造意图就行了。
当外星文明飞船正在窥探太阳系这一消息公之于众的时候,他相信秦维松就能完全理解了。
他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支票簿。
当着秦维松和王晓雅的面,填写了支票,然后,隔着桌面递给秦维松。
看到支票上的金额,秦维松差点眼前一黑。
“!”
饶是秦维松涵养过人,胸有城府,看到支票上一大串晃眼的“零”,也震惊得从座椅上弹了起来。
“多少?”他有点不敢相信。
“十亿!”张去益不动声色,“钱不是问题,如果不够,还可以再加!”
秦维松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又猛地被抛向高空。
他下意识地扶住了桌面,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才勉强稳住有些发软的身形。
“十亿!”
这个数字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开,化作一片炫目的白光,几乎剥夺了他短暂的思考能力。
他执教、执棒数十载,经手过的演出费、赞助款也算不少,但从未见过,甚至从未想象过,有人会为了一个艺术项目,如此轻描淡写地拿出这样一笔天文数字。
震惊过后,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狂喜交织着涌上心头,几乎让他这个向来沉稳的老艺术家湿了眼眶。
他的思绪瞬间飞回了那个他倾注了半生心血,却始终在资金困境中挣扎的首都乐团。
他想起了乐团那几件用了十几年、音色已不如从前却无钱更换的定音鼓和低音贝斯;
想起了排练厅角落里那台总是跑调、键位松动的老式钢琴,每次有重要来宾参观,都恨不得用布把它盖得严严实实;
想起了去年为了筹办一场重要的国际交流音乐会,他拉下老脸,陪着笑脸,辗转于各个企业老板之间,磨破了嘴皮子,最终拉来的赞助却只够覆盖最基本的场地和宣传费用,乐团成员的演出补贴都不得不一削再削;
想起了团里那些极有天赋的年轻乐手,因为待遇问题,在现实与理想间痛苦徘徊,最终有人黯然离开,去做了薪酬更高的培训老师……
每一分钱的短缺,都像一道细小的镣铐,束缚着艺术展翅高飞的翅膀。
首都乐团,这个名字听起来光鲜亮丽,承载着无数荣光,可只有他这个当家人知道,维持它的运转,推动它的前行,需要耗费多少心力,尤其是在“钱”这个最现实、也最残酷的问题上。
他常常在深夜独自面对账目发愁,为下一季的运营费用,为乐手们那并不可观的薪资能否按时发放而忧心忡忡。
艺术需要纯粹,但展示艺术的平台,却无法脱离现实的土壤。
而现在,张去益,这个他原本以为只是才华横溢、家世显赫的年轻人,竟随手递过来一张足以将首都乐团从所有财务泥潭中彻底托起,甚至能将其推向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的支票!
这不仅仅是钱,这是燃料,是翅膀,是能让濒临枯萎的艺术之花重新绽放生机与活力的甘霖!
有了这笔资金,他不仅可以立刻更新所有陈旧的乐器,改善乐团的排练和办公环境,大幅提高乐手待遇以留住人才,更能聘请世界顶级的音乐家进行交流,打造最精良的舞美和录音,毫无后顾之忧地去冲击更高水平的艺术殿堂!
秦维松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胸腔里翻江倒海般的情绪。
他抬起头,重新看向张去益,眼神已经完全不同了。
之前是欣赏其才华,感慨其思想深度,此刻,却带上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沉重的感激与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