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老燕候直接把这帮残兵拉到老皇帝面前说：嘿，老哥哥，这帮残兵我帮你养了好多年了。
老皇帝只会感动并给钱，说不定时日久了还会觉得你这人怎么多管闲事？
但是一起打仗的老兄弟没了，多年后你才知道他生前因为体恤你没钱，所以一直拿自己不多的俸禄帮你养着你的白月光军队，到死也在害怕给你添麻烦。
老皇帝崩了。
脑子里不停冲刷着年轻时候的老燕候和他一起征战沙场的场面，两人一起笑一起骂，互相吐槽各自的婆娘凶悍的场面。
他真的老了。
老皇帝捂着脸，瘪着嘴，死死压着要哭出的声音。
他那些老伙伴，也老了，走了许多了。
燕叙识趣地没有再说，而是趴在地上，只当瞧不见。
不知过了多久，老皇帝胡乱擦了脸，看着延续的眼神也柔和了几分，“不比再称草民，你的千户位置，朕给你留着，待到孝期满，再来为朕做事。”
“臣谢陛下隆恩。”
“不着急谢，咱听闻，你还有个妹妹。”
燕叙面色微变，“是，不过臣妹性子顽劣，不服管教，总是让人头疼。”
老皇帝笑了一声，瞥了燕叙一眼，“这性子倒是与老六很合得来啊，这小子也是不服管的主。”
他想过纳妃，但燕叙这心计，若是纳了他妹妹为妃，还不知道会给昭儿带来什么变数。
给昭儿做侧妃……太子妃家里的也不怎么成器，到时候后院不宁，昭儿就更操心了。
那人选只好是燕王了，正好，这小子刚没了一个媳妇，眼里还只有昭儿。
而且还能掣肘燕家，压住燕叙。
简直天作之合！
“陛下，臣妹没规没矩，怕是冒犯天家……”
燕叙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不过是为自己的前途算计了一场，却要把亲妹贴进去。
瞧见他面上显露的一丝慌乱，老皇帝得意笑了，还是块嫩姜，真以为能算计他这块老姜？
“无妨，朕会从宫里寻个嬷嬷，好好教教未来的燕王妃规矩。”
老皇帝一锤定音，脸上的喜色盖都盖不住，“赐婚的圣旨会在你祖母出灵后下，等到你妹妹出了孝期，便让他们成婚。”
这是无法更改了。
燕叙第一次尝到被人算计的滋味，却无能为力，只能谢恩，“臣谢陛下隆恩！”
…………
燕家老夫人出丧后第二日，燕家果然受到了老皇帝的赐婚圣旨。
燕侯爷夫妇先是一愣，而后是狂喜。
“列祖列宗保佑啊，燕家不但没出事，反而迎来了这么好的喜事，侯爷，咱们是不是开祠堂拜一拜去去晦气？”
燕夫人双手合十朝天拜拜，笑得眼角的细纹都多了几根。
燕侯爷也喜的不行，儿女的婚事可是让他们做父母的操心坏了，他一直担心儿女们嫁不好。
没成想啊，反倒是不显山不露水的女儿先有了出息。
不过，他还没有乐昏了头，“母亲去的时候刚开过祠堂，不能再惊扰祖宗们了，我们烧烧香便罢了。”
“也对也对。”
燕夫人喜不自胜，拿着圣旨看了又看，过后看向燕妙仪，眼眶也红了两分。
“我儿出息了，竟让陛下瞧上做儿媳了，为娘的如今也算扬眉吐气了，日后出去，我看谁还敢小看我们燕家。”
说着，又叹了一口气，“可惜你三哥还在回家的路上，不能分享这份喜悦，你三哥也真是的，出去这几年，也不关心关心家里，若不是你大哥递信，我们做父母的竟然都不知道他在哪里。”
“说这些做什么？孩子都快要回来了，在外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再听到你说这些，该心寒了。”
燕侯爷拉了一下燕夫人，过后又道：“还是先准备给祖宗烧香的事吧。”
两口子欢天喜地去了。
留下面沉如水的燕叙，满脸担忧的燕廷，以及看不出表情的燕妙仪。
气氛有点怪怪的，稚雀试图打破这让人感到压抑的气氛，就听燕廷开口了，“大哥，你那日进宫就知道了吧，怎么……回来不说，也不想想办法？”
燕廷语气里带了点埋怨，“小妹这性子是能做天家儿媳的嘛？”
大铭是藩王分封制，燕王的封地在广安府燕州，正处原狄人与犬戎人边境处，老皇帝没把北方十六州打下来前，那里战乱频发，不算个好地儿。
现下虽然打下来了，但是穷啊，到了冬日还能把人冻死，说句不好听的，将来要是北边的游牧民族又打回来了，燕州就是首当其冲被打的。
他们就没想过让燕妙仪远嫁。
还是这么个地方。
“早知道我从我朋友里挑一个了，那也比燕王好……”
见没人说话，燕廷又嘀咕了一句。
“慎言啊二哥。”燕妙仪瞪着燕廷，看向不说话的燕叙叹了口气，“陛下赐的婚，大哥还能说不吗？再说嫁谁都一样，燕王好歹是王爷，我成了王妃，在仕途上说不定能帮帮你们，二哥，你努力啊。”
“我宁愿不要！”燕廷站起来，心里说不出来的难受，想要改变，却也知道无法改变，鼻子一酸，跑了出去。
“唉，二哥！”
燕妙仪想追出去，又回头看了眼燕叙，“大哥，你是不是有什么想说的，你……”
“陛下赐婚你跟燕王，既是想要用我，也是想要掣肘我，燕家，从此能平步青云了，而你，是那个维系燕家跟太子一党的纽带。”
这是他这几日才想清楚的，他觉得好笑，他何德何能，让老皇帝觉得他很中用？
中用到要联姻维系关系？
燕叙闭眼叹了一口气，整个人有些许颓唐，“妙仪，对不起……”
燕妙仪瞬间明了将来自己是个什么位置，愣了下，随即高兴起来，“大哥，不用对不起，其实……燕王挺好的，我不讨厌他……姻缘天定，幸不幸福却是靠自己的，稚雀，你觉得，我会幸福吗？”
稚雀抬头，瞧清燕妙仪眼底那一丝不确定，愣了下。
原来小姐也不安啊，那这些话，是在安慰少爷吗？
稚雀抬头，看向了燕妙仪的头顶。
画面慢慢显现，猛地，眼前像是挥了几十把刀过来，割破了她的眼球。
“啊——”那痛过于真实，稚雀痛呼一声，捂着眼睛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