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没有说话的小桃花,这时也尖叫了起来。
“奶奶,你说的是孙瘸子来我家闹事,被老赶爷爷吓跑的那次吧?我想起来了,孙瘸子走的时候,正好碰上了我,让我又给收拾了一顿。那天,我和几个小同学正好放学回家,孙瘸子领着一伙郭磊庄的赖小,骑着自行车没命的从坡上跑了下来。正好碰上我放学回家,也许是他还不死心。想从我这个小孩的嘴里套出我三姐的下落,他把自行车停在我的面前。一瘸一拐的从车上下来,从身上掏出一元钱,对我说:
“桃花,你只要告诉三姐夫,你三姐去哪儿了?三姐夫给你钱买糖吃”。
我才不稀罕孙瘸子的糖呢。我没搭理他,扭头就往坡上走。孙瘸子领来的这伙人,有个叫李二宝的赖小。他从车上下来就拽我的胳膊,我急了,顺手给那个叫李二宝的赖小,来了一招八卦掌中常见的招式“苏秦背剑”,把李二宝这个大男人的左胳膊扭在了背后。然后用脚猛踢他的膝盖。这个家伙乖乖的就给我跪在了地上,和我一同放学的孩子们都大笑了起来。
孙瘸子见状,哭丧着脸央求我说:
“桃花,给三姐夫个面子,把李二宝放开,从今以后,三姐夫再也不来你们杏元沟捣乱了”。
我听了孙瘸子的话后,松开了手。孙瘸子把李二宝从地上拉了起来,骑上自行车,没命的向坡下跑去。边跑还边回过头来骂:
“他妈的,真是邪门了,杏元沟这个穷山沟,大人小孩都能来两手。我当时也在纳闷,孙瘸子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原来是他刚被老赶爷爷收拾了一顿”。
说完,梅怡和杨军奶奶都大笑了起来。
晚上睡觉的时候,梅怡想一个人去杨军住过的东正房去睡。
桃花吵闹着,也要随梅怡一起过去睡。
杨军奶奶不同意,说
“东正房很长时间没动烟火了,屋里很潮湿,让你爷爷去吧,咱们娘三个都睡在西正房的火炕上。你要是嫌热不习惯,奶奶给你多加块褥子”。
说着,杨军奶奶从大红柜里拿出一套崭新的被褥来。铺在后炕上。
新褥子,白布里子,红缎子的褥面。握在手里又棉又软,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棉香。
奶奶告诉梅怡说,口外有个乡俗。男孩子满十八岁,家里要提前给孩子准备上结婚用的新被子,新褥子。
这套里外全新的被子,把奶奶积攒了几年的布票和棉票都用上了。
完了,奶奶又和村里几个针线好的婶子大娘,整整的缝了两天,才把杨军结婚用的新被子,新褥子缝制好!
梅怡听了奶奶的话,觉得挺不好意思的。本想拒绝奶奶,想了想还是答应了。
你杨军不是和我作吗?也好,我先把你娶媳妇的新被子给睡了。
想到这儿,梅怡一个人偷偷的乐了。
人小鬼大的桃花,看见梅怡偷着在笑。
便在炕上拍着手叫喊了起来:
“哦,快来看呀,新娘子睡新被子了,新娘子睡新被子了”?
小桃花的叫喊,把梅怡羞了个大红脸。
桃花折腾了一会儿,睡着了。
梅怡坐了一天的车,她也很累,但是换了个新的环境,梅怡一点睡意也没有。
奶奶也没有睡着,也许是上了岁数的原因,觉少!
梅怡之前听杨军讲过爷爷和奶奶的故事。
那时,他们认识的时间不是太长,还没有开始爱情。
杨军只是讲了个大概,梅怡也没认真的去听。
通过这次和爷爷奶奶的接触,梅怡特别的想知道那个年代爷爷和奶奶的爱情。
是什么原因让奶奶这个美丽的燕京大学女大学生,跟着爷爷跑到张家口这个荒凉偏远的小山村来?而且相濡以沫,一住就是近半个多的世纪。
杏元沟这个塞北的小山村,晚上也没什么娱乐节目。刚过八点钟,杏元沟就漆黑一片,除了有几声零星的狗叫外。
静谧的小山村没有一点的声响,村民们都早早的进入了梦乡。
梅怡见杨军的奶奶在翻身,知道奶奶还没有睡。
便侧过身来,轻声的向奶奶问道:
“奶奶,反正我也睡不着,你给我聊聊,你和爷爷是如何来到这个口外小山村的?之前我听杨军简单的告诉过我。您是燕京大学的女大学生,爷爷是北京震远镖局的镖师。你们这一文一武是如何认识的?又是如何来到杏元沟这个小山村的”?
也许是晚上刚刚做完饭的缘故。西正房的炕很热。桃花把盖在身上的被子给贴开了,裸露出了白嫩的小胳膊和小腿,还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杨军奶奶坐起身来,拉了拉被子,把桃花裸露在外面的小腿和小胳膊又重新盖上,笑着对梅怡说:
“这孩子都快成我们的老闺女了,一年有一半的时间都和我们吃住在一起,我们也拿她没办法,这孩子和咱们家有缘”。
说完,奶奶又侧过身来对梅怡说:
“闺女,我和杨军爷爷是民国十一年来到这个村上的,那年,奶奶在北京燕京大学历史系读书。记得那一年,学校放暑假,奶奶和几个同学去北京八达岭长城游玩。在长城脚下,被几个日本浪人调戏,正好杨军的爷爷押镖经过长城脚下,看见这情形,上前阻止,和日本人发生了冲突,没想到这几个日本浪人,腰里藏着利刃,拔出刀来,要置你爷爷于死地。那时候你爷爷年轻气盛,出手重了点,当时就打死三个日本浪人。那个年代,这是一件很严重的涉外事件。惊动了北洋政府。为了躲避日本浪人的报复,为了躲避北洋政府的追捕,你爷爷领着奶奶,一路颠簸的来到这个荒凉的小山村里。我们在这里一住就是近半个世纪,从来没有离开过杏元沟。
不管外面社会发生了多么翻天覆地的变化,不管生活有多么的艰难困苦,我和你爷爷就这么在杏元沟坚持着,生活着!这么一坚持,就半个世纪过去了,在这半个多世纪的岁月中,我和你爷爷从来没有分开过。没有离开过这个给了我们幸福生活的小山村。
我们相濡以沫的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简单平淡的生活。
尽管中间我们有过很多次走出这个贫穷小山村,去繁华的大都市发展的机会。可是我们没有这样做。
尤其是解放以后,社会主义建设需要大量的人才,那个时候我们也就40多岁。我毕业于燕京大学,你爷爷是北京震远镖局的金牌镖师。我们有很多的就业机会,有很多为新社会做贡献的机会,但是为了捂住我们的那份爱,为了捂住我们在这个小山村里的幸福,我们相约谁都不能离开这里。
在这个长满杏树的小山村里,生活了四十多年。苦了四十多年。也幸福了四十多年。奶奶这辈子嫁给你爷爷也值了”。
西正房十五瓦的白织灯被奶奶拉灭了。
梅怡看不清奶奶脸上的表情,但梅怡能感觉到奶奶这些话时,泪眼潸潸!
旁边的小桃花又把盖在身上的被子给踢开了!
奶奶又重新把桃花的被子盖在了桃花的身上。
梅怡偷偷的看了一眼手腕上的夜光表,发现还不到九点。她一点儿睡意也没有,发现奶奶也没有睡意。
她调整了一下睡姿,接着又轻声的向奶奶问道:
“奶奶,杏元沟这个小山村,怎么都姓那,就咱们一家姓杨。你和爷爷来这个那姓的小山村,他们没有欺负你们吗”?
奶奶也调整了一下睡姿,面对着梅怡说:
这个叫杏元沟的小山村共五十六户人家。都姓那,满族人,据说他们的先人是一位亲王,后获罪被贬谪到这儿!村里就咱家一户姓杨。我和你爷爷是民国十一年的后秋,经你爷爷镖局的一个朋友介绍来到这个村的。
那个时候,杏元沟既不归口外尚义管,也不归口里万全管,是个三不管的小山村。村里有个大户叫那素,他既是杏元沟的地主,又是杏元沟的那姓族长。他在村里的辈分最高。土地也最多,因此杏元沟这个三不管的小山村,基本上都是那素说了算。因为介绍我们来杏元沟住那个镖局朋友曾救过那素的命,因此我们来杏元沟的头几年。杏元沟的人对我们很好,又是给我们分地,又是帮我们盖房,在生活上给了我们我们不少的帮助,再加上你爷爷做了十几年的镖师,手里也有点儿积蓄,因此我们的生活还算过得去。
后来发生了一件事,你爷爷凭借着他的侠肝义胆。凭借着他高深武功,在村里牢牢的树立起了威望,赢得了本村及周边村庄人的尊重。从那以后,我们在杏元沟的日子就更好过了。
杏元沟虽然是个风景秀美的小山村,但同时也是个土匪经常骚扰的地方。杏元沟往北三十多里的北山上,常年住着几股土匪,他们打家窃舍,奸淫烧杀,无恶不作。
北山有个叫“大三元”的土匪绺子。去口里抢窃,顺道就把杏元沟给围上了。士匪把杏元沟的200多口人赶到了村东头的一棵大杏树下,让村里给他们准备5五百斤大米,五百斤白面,一千块现大洋。
村里的人一年到头都吃不上一顿白面大米,去哪儿给他们弄这么多的白面大米和现大洋?别说杏元沟的贫困人家没有,就是村里的大地主那素,一下子也拿不出来上百斤的白面和大米来,更别说那么多的现大洋。
大三元的土匪头子,见杏元沟的村民满足不了他的欲望,就把那素和村里几个上了岁数的人吊在了树上,并把村里的几个年轻的媳妇给抓了起来,说要当众把这些媳妇的衣服扒光。就在这危急的时候,你爷爷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让土匪们把吊在树上的那素和村里的几个老人都放了,把几个年轻的媳妇也都放了。
完了,你爷爷回家,把他从北京带来的200多块现大洋扔给了土匪。
大三元的土匪头子,见你爷爷拿出来的现大洋,和他们所要的现大洋相差甚远,还要接着侮辱那几个年轻的媳妇。你爷爷那个时候年轻气盛,十几岁就开始闯荡江湖。练就一身武艺,行走江湖多年。多少大风大浪都闯过来了,他根本就没把张家口的几十个土匪放在眼里。便使出了祖传的八卦掌,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就把这几十个鸡鸣狗盗的土匪横七竖八的都给打翻在地。
为首的土匪头子见杏元沟巴掌大的小山村竟然住着这样的高人,打了一声呼哨就要准备跑。
你爷爷怕这群土匪以后还要找杏元沟的麻烦,就挡住了土匪逃跑的路,把那200块现大洋扔给了土匪头子。
完了,又从身上掏出一块金牌。扔给土匪头子说:
“大当家的,我这块金牌能值一千块现大洋?这是北京震远镖局给的,拿上这块金牌,去全国任何地方,没有人敢不给面子。
我来杏元沟这个小山村住上一段时间。希望大当家的行个方便。咱们以后井水不犯河水,这200块大洋,你们拿走,给弟兄们喝顿酒,压压惊。
土匪头子接过你爷爷递过来的金牌,随便一瞅,顿时吓得面如土色。
他太知道震远镖局金牌的分量了。
震远镖局的金牌,是镖师们用命换来的,镖师在押镖的路上,只要拿出镖局的金牌,无论是多么凶神恶煞的大土匪,都要给镖师面子让路。别说他这个张家口乡下的小土匪了。
土匪头子恭恭敬敬的把金牌还给爷爷。然后领着几十号土匪都跑了。
你爷爷在地上的那二百块现大秧,动都没敢动。
从那以后,北山上的任何一股土匪到口里抢劫,路过杏元沟都会绕村而走。民国二十一年,正是北山土匪最猖狂的一年。杏元沟周围的几个村子经常被北山上的土匪抢劫。就连口里筑有城墙,有警察的大镇子洗马林也经常被北山土匪骚扰。可是杏元沟这个五十多户的小山村却太平无事。
周围一些有钱的地主大户都托人来杏元沟买地,来杏元沟居住!族长怕外村的地主居住在杏元沟,给杏元沟带来麻烦。因此从咱们家来杏元沟居住后,信元沟就再没收入过外姓人家。
民国二十六年,杏元沟的老族长那素去世。那素临去世的时候,给他的那姓子孙们留下了一条族规。杏元沟的那姓子孙,无论是大人小孩,都不准欺负和看不起杨姓一家。杨姓一家如果在杏元沟遇到困难。那姓子孙都必须无条件的帮助。从那以后,我和你爷爷,还有你叔叔到杨军这辈,我们三代人都受到那姓家族的恩遇和礼让,这也是我和你爷爷近半个世纪没有离开杏元沟的另一个原因”。
晚上睡觉的时候,奶奶怕梅怡睡不了热炕,让梅怡睡在后炕,由于西正房的炕是今年新砌的炕,后炕和炕头一样的热。奶奶发现梅怡不停的在翻身,知道梅怡不习惯睡农村的火炕。跳下地去,又从大红柜里抱出一条厚褥子来,让梅怡铺在身下。
又铺了一条褥子后,梅怡感觉明显的好多了,躺在松软带有棉香的新褥子上。梅怡更没睡意了。
她爬起身来,把肚子贴在发烫的褥子上,浑身上下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舒服。
这是他从北大荒回来的第二个晚上,离开北大荒险恶的环境。在这个古老的塞外小山村里和奶奶睡在热炕上,梅怡有种说不出的解脱和轻松。
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