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仁显然非常了解我军,他很清楚,当整七十一师的官兵和秭归县的数万普通百姓混杂在一起时,攻城的中野部队是绝对不会动用重炮狂轰滥炸的,如此一来,就能完全抵消掉我军的炮兵优势。
而在巷战最重要的单兵火力方面,大量装备汤姆逊、bAR、巴祖卡和火焰喷射器的整七十一师并不逊色于我军。
如果再算上整七十一师提前在城内构筑的碉堡工事和防守方在城市巷战中的优势加成,这块骨头就更难啃了。
郭勋祺看着秭归县愁眉不展,在顺利扫清外围后迟迟下不定攻击决心。
以第二、第三、第五共三个军的优势兵力攻击秭归县,打赢肯定是没有问题的,可是……伤亡恐怕不会小。
面对这种局面,除了强攻速战速决外别无他法,毕竟中野主力尽在西线,谁也保不齐胡琏和宋希濂那边会不会脑袋突然抽风发动强袭。
就在郭勋祺准备下达强攻命令时,赵骥突然横插一手叫停了这次攻击,并给他送来了一份大礼——缓一缓,不用担心东线和中线的战事,南京已经在分锅了,事情很可能会有变化。
为了给西线部队免去后顾之忧,也为了彻底斩断敌人的最后一丝念想,赵骥直接把野司指挥部从武汉搬到了距离汨罗江不远的桃林寺,并且公开露面视察前线部队,还让随军记者拍照刊登在了报纸上。
认输吧,认输赔一半,如果等我收拾完西线你们还不走,那就别怪我把你们也吃掉!
整五十四师覆灭、整四十一师被打残、整四十七师投降使得整个西线战局全面糜烂,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攻陷武汉只不过是痴人说梦的一句妄语,即便自信如大师也开始感到绝望。
这场惨败自然不可能去怪最高军事统帅亲自定下的奇谋妙计,和统帅思路完全一致的参谋总长当然也没有责任,毕竟总长有言在先,取胜的前提是全军固守秭归十天,谁叫你们不听话非要往奉节突围的,看吧,这下果然打了败仗了吧。
恰在此时,几名坚决不肯降共“死战突围”的整四十七师军官给重庆的陈宗进带回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原来擅自突围结果惨遭野歼的馊主意是陈明仁搞出来的!
“我当年在昆明的时候就知道这个人靠不住!”
大师对陈明仁这个学生一直感观不佳,抗战时自己到昆明视察参加滇西反攻的部队,别的部队都是军容整齐地迎接领袖视察,结果就陈明仁的部队穿得破破烂烂跟叫花子似的就拉出来给自己看了。
大师当场就给陈明仁定了个治军不力的评价,但也没真想拿他怎样,不管怎么说总归是黄埔同学嘛,知错能改以后好好表现就是了,可陈明仁完全没有领会到自己校长恨铁不成钢的一片苦心,居然顶撞说你忒么多久没发新军装自己心里没数吗,士兵没衣服换、穿得烂能怪我?
娘希匹!你意思是说这事儿怪我啰?那别的部队新军装是从哪儿来的?
当年在昆明的过往再次浮现在眼前,大师怒不可遏地给秭归的整七十一师发去电报,立即免去陈明仁的一切职务,由副师长向凤武接替指挥,并组织兵力往重庆方向突围,自己会派出空军投掷毒气弹作为掩护。
跟陈明仁一起背锅的还有另一个不听话的黄埔学生王耀武。
好好的一场仗,你是怎么指挥的,居然打成这副鬼样子,作为战役总指挥,这口锅你不背难道校长自己背。
考虑到王耀武不像陈明仁一样公开质疑过自己,而且在抗战期间战功卓着,加上他在黄埔圈子里人缘相当不错,有不少人或明或暗地都帮着求情,所以王耀武离开前线去了山东出任省主席,由大师最信任的“救火队员”、参谋总长陈诚亲自飞赴前线组织中线、东线两路大军撤退。
关我屁事,我虽然挂了个战役总指挥的名头,但实际指挥作战的是我吗,明明跟你说了不控制住江面绝不可轻易投入主力,你非不听我的,现在打输了居然还倒过头来怪我?
可命令既下,王耀武再不甘和委屈也只能乖乖前往济南克赴新任。
而秭归这边,陈明仁可没王耀武那么好的脾气:“国防部这帮混蛋是不是不把我们全坑死就不肯罢手!”
新接手师长职务的向凤武战战兢兢地看着陈明仁大气都不敢出,脸上看不出一丝丝升官的喜悦,早不升晚不升,你这时候升我官,艹,这不是拿我往火山口上推吗。
“师长,你看现在该怎么办?”
“别叫我师长,我现在就是个大头兵”,陈明仁气呼呼地大手一挥,“现在你才是师长,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别开玩笑了,师长,你就当真舍得抛下咱们七十一师的几万兄弟不管不顾了吗?”
听向凤武提及七十一师的几万人,陈明仁这才缓了面皮叹口气无奈道:“眼下这情况还能有什么办法,唯有继续固守恪尽军人职责而已”。
“继续固守?!”向凤武像是看傻子一般看向陈明仁,你是还没搞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撤职吗?
按照上级的意思行事,出事了还可能躲过一劫,就算要背锅锅也不会太大,可要不是你不按上级的意思行事,就算打赢了也会得罪人,要是打输了那就更没得说了。
陈明仁一看向凤武的表情就知道对方不敢违抗南京的命令,既然如此,自己再多说也没有用,又何必枉做小人在这里让向凤武为难呢。
算了,还是走了吧,他蒋家的天下丢不丢又关我陈明仁什么事。
陈明仁长叹一声阔步走出指挥部,丢下一帮子军官面面相觑,沉默了好半晌,向凤武才咬咬牙狠心道:“按国防部的命令执行,马上组织部队,等空军的飞机一到就突围吧”。
与此同时,十余架美制b24型轰炸机满载着炸弹朝秭归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