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这么一说,李文祥马上产生一种不好的预感,他紧盯着中年男子,好像天要塌地要陷一样,随时准备接受突如其来的再一波打击。
山东省那个莒南县的县长帮助从开发商手里把买房子的钱要回来的那个人,是有来头的,他与莒南县相邻的水皿县教体局局长是亲戚。水皿县教体局的局长是个女的,今年三十多岁,莒南县的那个县长原来在水皿县当副县长,这个女的在他手下当办公室文员,深得那县长的喜欢。文员认为光被喜欢有什么用,那县长总得为她做点什么。遂提出让那县长为她安排一个官位,现在城市建设全面开花,她要求去住建局先当个副主任科员干干再说。莒南县那县长当时负责文教系统,城建那块都是县长一把抓,不论生产,还是人事他都不好插手。思虑再三,最终在自己的职权势力范围内将文员安排进了教体局当了一名中层干部,第二年升为教体局的副局长,第三年,升为教体局局长。从一名普通文员,仅三年时间,就被提拔为正科级干部,简直是坐20马赫火箭升起来的,速度之快引人瞩目,好事的人很快就把教体局局长成长之路弄清理顺,原来掌舵之人竟然是那个县长!水皿县一时间因为这事儿舆论满天飞,那县长预感不好,及时撤退,通过关系调到莒南县去了。
你在纸上说的莒南县的县长帮他从开发商那里要回首付款的那个人是水皿年教体局局长的姨弟,生病得癌症的人是教体局局长的姨妈。这层关系,你说,那县长愿不愿意帮?
我刚才看见你在这张纸条上,把那县长帮水皿县教体局局长家的亲戚,找开发商要回购房款的事儿当成模范案例,让周副县长,甚至戚县长如法炮制,就知道你还没有弄清这里面的道道。还有一个需要说明的是,山东莒南县的那县长愿意帮水皿县教体局局长的亲戚要回购房款,不仅仅是因为他和教体局局长的那层关系,还有两个原因,其一,为患癌家庭无力购房,县长亲自找开发商要回购房款,为政府和县长本人都会赢得好口碑,具有积极的社会意义。其二,那个开发商跟你所要讨回首付款的银耀置业有限公司的开发商性质不同。我说的话有些地方你可能理解不透,但理解不透也没关系,你知道结果就行了。结果就是你请求周副县长或者戚县长帮你找开发商要回首付款的事儿,门都没有!
你肯定要质疑我:你不就是个被门卫像老鹰抓小鸡一样,从黑暗的接待大厅揪出来的上访者吗?你要是料事如神的话,还有什么事儿是你摆不平的?怎么会沦落到上访的地步?
说到这里,中年男人上前一步,一把抓住李文祥的手,晃了一下说,我上访也是想让周副县长,帮我找开发商要回我的一千八百多万块钱的建筑材料款。屿石县负责开发项目的前一任县长程潮因贪污腐败判刑入狱,我供应建材的那个开发项目烂尾了。周副县长负责善后,没办法,我就只能找他。周副县长每次都说让我等待处理,可是县长进了监狱,项目烂尾,开发商跑路,见不着人影子,处理来处理去,一直在处理,没有任何结果,我哪里还有希望,只好盯着周副县长。去县府连门也进不去,别说见周副县长了。怎么办?听说周副县长在信访局,每个月都有一天是他接待上访者的日子。我就这么在他的接待日过来等着见他。这三年来,我一月过来一次,提前三天过来等,总共见到了周副县长两次,但我不泄气,反正我就这样了,不来找周副县长,我一点希望都没有,来找周副县长,我心里还隐约有点幻想,万一周副县长帮我解决了呢。你不知道,我在家里没办法待着,要账的一天到晚门槛子都踩断,拖拖不断头,有的还把我告上了法庭。我家里原来有几套房子,也被法院拍卖了,没办法,现在我家孩子考上大学,连个学费都是我老婆到她娘家借来的。现在我每天的任务,就是等周副县长的接待日到来,到信访局去找他。上段时间,我听别人讲,那个欠我材料款的开发商出现在外省的一个县里,在那里又开始搞起了开发。下次见到周副县长,我一定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周副县长,让他尽快做出判断和决策,看看怎么办。
县里有些人老是说上访者“缠访”、“闹访”,“无理也要辩三分”,把上访的人说得一无是处,甚至把他们当成刁民,无赖,但我相信每一个上访者都没有错,他们都是受了委屈,冤屈,相信法律相信政府才去上访,可是政府和法律都不相信他们。
今天我说了这么多,我也是遇见你也才愿意说,我看你是个上访的哑巴,家里的情况实在太难过了,万不得已,怎么会逼得哑巴走上上访之路呢?我同情你,你和我都是走投无路的人,实在没有办法,才走到这一步。我给你说实话,你就别上访了,没有人会帮你要回首付款的。在咱们这里,除非出了人命,有人因为什么事儿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激起了更大的民愤,蒙冤者的委屈才会有可能等他(她)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之后得以昭雪,死后的蒙冤者才能得到公平公正地对待。
李文祥的手仍然被眼目前的这个中年男人紧攥着不放,好像一旦送松手,中年男人恐怕永远失去了李文祥这个差不多可以算是同病相怜的沉默的朋友似的。
你去哪里?如果方便的话,我跟你去,咱们明天再过来,反正我孤家寡人一个,中年男子说,他们说我是个无赖,是一个神经病,他们到处这么说我。
中年男人转身朝信访局的大门指了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