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邯城内。
何博斌倚在斑驳的门柱旁,百无聊赖地嚼着根枯草,时不时瞥向紧闭的府门。赵韫玉坐在他对面石阶上,目光涣散地盯着青砖缝隙发呆。
这两个家伙已经有些等得不耐烦了。
“我说老头,公子异怎么还不回来?”何博斌吐掉草屑,望向空荡的巷口。
陈老头站在门口,背着手,望着远处天边那轮将沉的落日,也是眉头微微皱起。
“我去去就回,你们在这儿等着,不要乱跑。”
何博斌点头应下,余光瞥见赵韫玉眼珠乱转,急忙拽住她衣袖:“别瞎折腾,老头说的话你听不懂?老老实实待着。”
赵韫玉甩开他的手:“先生,我也去!”
“留下。”
眼见陈尘身影渐远,赵韫玉满脸失落。
何博斌却说教起来:“陈老头向来沉得住气,他若说去去就回,必然心里有数。你就别在这瞎折腾了,别忘了,我们如今在他国,做事必须谨慎一点...”
“哪有先生不管徒弟的......”赵韫玉却有点神神叨叨,小声嘀咕。
何博斌翻了个白眼,暗自腹诽:就她这副模样,算哪门子徒弟,陈老头收的都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人?
...
另一边,陈老头已经出了城,沿着一条坑坑洼洼的土路往北走。
邯城外,山林连绵.
要说狩猎,他第一时间便想到邯城以北有座名唤“过山峰”的山头。那处山岭连绵,林木深密,野兽众多。白日里猎户结队而来,狩猎野兽。入夜后却少有人敢深入,传闻此地山蛇众多,夜里正是蛇虫鼠蚁出没的时候。
老头不急不缓,手中拄着一根老旧的木杖。远远望去,看上去与寻常老翁无异。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前方突然传来马蹄声,夹杂着车轮碾压碎石的吱吱声。
透过林隙望去,一辆黑漆马车横亘山道中央。马车旁,几名甲士正推搡着个被麻绳缚手的中年男子上车。
男子虽着素衣,气度却是不凡。
“不用赶!我自己会走!”
“少废话!快走!”
那男子满脸疲惫,本想在此就范。突然眼角余光瞥见山路上的陈老头,顿时精神一振,高声呼喊:
“老先生,救命啊!”
甲士们闻声回头,见只是个布衣老者,顿时松了口气,厉声呵斥道:“官家抓人,闲人避让!最好别自找麻烦!”
陈尘对甲士的呵斥置若罔闻,依旧缓步向前,对那中年男子遥遥拱手道:“可是子异先生?”
男子眼眸骤亮,仿佛见到一线生机:“正是!正是!先生若肯相助,子异定当厚报!”
为首的甲士啐了一口:“老东西滚开!此人乃朝廷要犯!”
陈老头却仰头大笑,脚步不停,继续往前走。那群官兵见他不听劝,顿时火了,领头的公士一挥手,“老东西找死!给我拿下他!”
两个身强力壮的官兵立刻冲上前,手里的长刀在月光下闪着寒光,直奔陈老头而来。
陈老头依旧向前,双手甚至没动,那冲到跟前的二人,就忽觉颈间一凉,像是撞上了一阵清风。刚还未跑出几步,就忽然捂住脖子。
“噗!”
鲜血毫无征兆地喷涌而出,紧接着扑通一声,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声息。他们至死都没看清对方如何出手。只见那柄悬在老者腰间的长剑,连鞘都未动分毫。
剩下几个官兵都吓软了,纷纷往后退去。
“别过来!你……你别过来!”
有个胆小的直接将刀架在赢子异颈上,色厉内荏地喊:“再、再上前我就杀了他!”
“哦?”陈老头停下脚步,突然放声大笑:“哈哈哈!”
那笑声不带半点恶意,却让对面那名官兵心里咯噔了一下,险些握不住刀柄。他瞪圆了双眼,死死盯着眼前这个布衣老者,暗自宽慰:这老东西定是疯了!否则怎会在此等情形下如此狂笑?
“小兄弟,刀拿稳了,别手抖伤了人。”
“少废话,滚!快滚!!”
陈尘却不按常理,反而缓步上前,笑吟吟道:“小兄弟贵姓?家中几口人?月俸可够养家?修到四境武夫也吃了不小苦头吧...”
甲士彻底懵了,这什么情况?这老头前脚才杀了两人,后脚却来问这些家常?
“你……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陈尘已经走到了他身前,离得不过两步远。那官兵吓得后退一步,刀尖抖得更厉害,架在赢子异脖子上的手都不自觉收紧了。
“老夫杀你很简单,但我却并非是嗜杀之人。”陈尘笑眯眯道,“你放人,我予你生路,如何?”
甲士愣住了,眼神在二人之间游移。陈尘始终含笑,眼中不见半点杀气,反倒那甲士浑身发颤,冷汗直冒,握刀的手已然发麻。
良久,一声脆响——
“哐当!”
钢刀落地。
“老...老先生饶命!小的不过是个听差的,家中还有老母要奉养...”
陈尘颔首:“这才像话。”他随手把刀捡起来,帮那官兵将刀归鞘。
“说说,谁指使你们来劫杀子异先生?”
官兵伏地不敢抬头,颤声道:“是...是玄雀司!直属国相府。上头命我等截杀赢子异,不许他活着回国。具体缘由小的实在不知啊!”
他顿了顿,像是怕陈尘不信,又赶紧补充:“听...听说背后有魏国大将魏承山的影子,想拿他作筹码与齐国交易!”
“与齐国交易?魏承山?”陈尘轻笑,“倒是有趣。”
虽然面上不显,却已将这名号记在心底。随手一挥:“起来吧。替我带句话——”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也变得冰冷起来:“告诉你们玄雀司的人,要寻晦气尽管找我。为难一个质子,没意思。”
官兵如蒙大赦,慌忙爬起:“是是是!小的必定带到!”犹豫片刻又壮着胆子问:“敢问……老先生高姓大名?”
陈尘抚须而笑,慢悠悠道:“就说...陈妖人,记住了?”
“陈...陈妖人?”
官兵一怔,却不敢多问,慌忙点头后转身就逃。跌跌撞撞间,简直跟身后有厉鬼索命一样,转眼便消失在山道尽头。其余甲士更是早作鸟兽散。
赢子异立于一旁,面色苍白。望着地上尸首,又看向陈尘,喉头滚动间郑重作揖:“先生救命之恩,子异没齿难忘!”
陈尘摆摆手:“举手之劳。”
赢子异神色复杂。方才那惊鸿一剑,已昭示眼前老者绝非常人。
“不知先生为何出手?子异与先生素昧平生...”
“世间缘法,何须缘由?”陈尘笑道,“若真要细说,不如请老头到府上一叙?”
赢子异先是一愣,随即连连点头:“正当如此!正当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