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飞逝,转眼一个多月过去。独孤行、苏清岚、老胡一行人终于来到忘川河附近。
七彩祥云灯漂浮在他们前方三丈处,灯芯吞吐的虹光将雾气染成琉璃色,远处忘川河的奔涌声依稀能听见。
独孤行低头看了眼怀里的李咏梅——小姑娘正啃着手指头,眼神懵懂如初生婴儿。他不由得紧了紧臂弯:“这都飞了一个多月......怎么还找不到咏梅丢失的魂魄。”
“灯未熄,魂未散。”苏清岚跟在他身后,倒是没那么担心,“放心吧,这彩云灯还在引路,那就说明李姑娘的魂魄还在。倒是老胡......”
那纸人精怪正扛着扫杆东张西望,纸糊的鼻子都快戳进雾里去了,走起路来都还一晃一晃的。
“老胡,其实你跟我们来,是另有目的的吧?”
被独孤行突然点破,老胡浑身纸片“哗啦”一抖:“桀桀,老夫确实有事情来万川河...”
独孤行停下脚步,回头盯着他,“你该不会是想投胎吧!”
“嘿,还真被你猜到了。”老胡扫杆重重杵进冻土,“老子一个残魂,逗留阴间的时间已经够久了。当年要不是为了报答黄老道帮我报杀身之仇,我也不会心甘情愿地在他那做牛做马,如今有机会来一趟万川河,老子还不赶紧投胎去,难道还留在这阴司苟活万年?”
独孤行微微一愣,倍感意外,“以你的道行,你就没想过重塑肉身,继续活下去?”
老胡闻言,难得地哈哈大笑起来:“小子,你还真是没见过世面!你以为重塑肉身是件简单的事儿?灵魂与肉体是相辅相成的,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哪怕你真获得肉身,与灵魂不匹配,那也是徒劳一场...”
独孤行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起来:“那泥身呢?听闻泥身可随魂魄自行塑形,岂非上佳之选?”
老胡闻言,别有深意地看了李咏梅一眼,“泥身虽能容魂,却终究是死物,如何承载长生大道?况且灵魂的寿元一尽,总该归天的还是得归天。若非如此,何来天道循环,生死交替...老夫我也一把年纪了,与其在这阴曹地府当个孤魂野鬼,不如投胎重来,搏个崭新道途!”
“小年轻啊,有舍才有得...”
独孤行闻言一怔,不再多言,只是盯着老胡看了许久。或许这个纨绔纸人也有不一样的过去...
老胡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纸手一挥,阴风卷起:“看什么看?赶路!”
独孤行展颜一笑,突然心有所感:“有趣,有人求长生如渴,有人却甘愿轮回。果然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世间百态,各有其道。”
老胡哼了一声,嘀咕一句:“傻子。”
三人继续前行,不多时,眼前豁然开朗。忘川河横亘于前,河面浩渺,波光粼粼。宛如一条银带横亘在前方。岸边的彼岸花开得正艳,妖艳绝伦,美得让人挪不开眼。
独孤行停下脚步,感慨道:“我还是第一次见这忘川河,还真是壮阔非凡,气象万千!”
苏清岚青丝微扬,也颔首道:“确实很美,不枉我来阴间这一趟。”
老胡却幽幽一叹,倒是像个沧桑老人:“多少魂魄在此饮下孟婆汤,忘却前尘,重入轮回……可叹,可叹。”言语间,似有万千往事浮上心头。
就在此时,远处忽有争执声传来,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
“马长风,你怎么做事的?”
三人循声望去,只见忘川河畔两道身影对峙,似乎在争执着什么。
其中一人头戴竹编斗笠,身披玄色劲装,腰间挂着一把乌鞘长刀,看去身形干练,满身煞气。那人斗笠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隐约看出他那棱角分明的下颌线。
另一人则是个身穿白袍的少年剑修,面如冠玉,眉宇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阴柔。但他一袭白华丽而不失清雅,腰间佩剑的剑柄上悬着枚软润的白石玉牌,在忘川河水的映照下流转着温润光泽。就是这样一个玉树临风的少年郎,皮肤却异常白皙,看上去一副死人样。
此刻这少年正抱臂而立,神色不悦。
“本公子说过不需侍女,你为何执意违逆?”
黑衣刀客苦笑着拱手:“少主容禀,非是侍女,乃是陪嫁姑娘。”
白衣少年剑眉微蹙:“马长风,我已身死道消,要这陪嫁何用?”
名为马长风的刀客低声道:“少主,在下也没有办法。此乃巫山千年习俗。将来待少主转世后,山主自会寻到您。届时这位与您同日而生的姑娘,便会与您结下命缘......一直服侍到您重归玉璞境。”
“住口!”少年厉声打断,“什么娃娃亲玉璞境,我李载阳行事,何曾需他人安排!”
话音未落,李载阳似乎察觉到什么,突然回头望去,目光穿过彼岸花丛,正巧落在远处独孤行一行人的身上。
独孤行摸了摸鼻子,无奈一笑:“看来我们还是被发现了...”
李载阳的目光如刀锋般掠过四人,最终停在独孤行怀中酣睡的李咏梅身上。小姑娘正打着细碎的小呼噜,嘴角还挂着一丝口水,睡相憨态可掬。
独孤行眉头微蹙,小心翼翼地将李咏梅递给苏清岚,低声说:“替我照看好她。”
苏清岚接过少女,皱眉道:“不用这么紧张吧,不过是被多看了一眼而已。”
独孤行却不敢大意。他这双龙瞳最擅察微,哪怕是睫毛的细微动作都逃不过他的金眼。就刚才,李载阳看向李咏梅时的眼神,瞳孔分明微微亮了一下。
苏清岚觉得独孤行有些小题大做,毕竟李载阳的目光在她身上也停留了片刻。倒是那纸扎的老胡却和独孤行一样小心,突然压低声音:“那黑衣刀客是个活人,要多留神。”
苏清岚不以为然:“我们不也是活人吗?有什么好奇怪的?”
老胡冷哼一声:“能肉身入阴司的,哪个不是身怀惊天手段?那刀客修为至少是化神境初期,比老夫高出整整两个大境界,浩然天下一个大境就能压死人,更何况是两个...”
苏清岚听了这话,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开始紧张起来。
这时,李载阳带着马长风缓步而来走来。不知为何,在行至独孤行身前时,目光却在老胡身上停留了一瞬。
独孤行眉头微蹙,正欲侧身而过,那白衣少年却已拱手作揖:“在下巫山李载阳,不知阁下如何称呼?三位以肉身入阴司,想必所图非小。”
“独孤清岚。”独孤行抱拳还礼,眼角余光瞥见苏清岚正似笑非笑地挑眉。似乎在得意少年竟拿她的名讳作化名。
“在下一行人下阴司,也只是为了一些琐事,不足以和仁兄畅谈。”
“原来如此。”李载阳竟出人意料地未再追问,广袖一展让开道路,“那就祝三位诸事顺遂。”
独孤行见他这般识趣,也郑重还礼:“在此别过。”
李载阳只是点了点头,和马长风站在原地,目送独孤行等人远去。
待三人身影渐远,马长风低声道,“少主,您可是对那女子...”
白衣少年却答非所问,忽然深吸一口气,眼中泛起异彩:“长风,你闻到没有?那姑娘好香...”
黑衣刀客一时语塞,只得默然按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