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 一场谈话
“我得去我的房间闭关几天。”
“……好。”
飞霄看得出来，丹鹤正在被一个大问题所困扰。
所以她不会固执地将师兄留在自己的住所内——因为自己没有资格参与星神之间的博弈，所以现在的师兄最需要的并不是自己的陪伴，而是能够独立思考的空间。
“师兄，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只需要记住，还有我们在呢，总会有办法的。”
“……嗯，我知道了，谢谢。”
丹鹤露出了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
伴随着大门关上，一声轻响，将房内房外分隔成两个世界。
丹鹤靠在大门上，忽得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何物攥紧了一般，疼痛无比。
“……时候到了吗？”
他似有所感，缓慢坐在地上，靠着门板，有些呆滞地看着洁白的天花板，好像那上面有答案。
【均衡】和他其实是没有关系的。
在此之前，丹鹤甚至都没有见过祂。
祂们都说自己不应该如此妇人之仁，他自己也觉得些许的牺牲或许能够换来更好的未来。
……但是这就是对的吗？
牺牲就一定是对的吗？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
就算是要牺牲，那也只是所有选择都被排除后剩下的最后的选项。
没有人将牺牲放在心上。
就连【均衡】星神自己都认为牺牲是有必要的，甚至愿意在没有找出其他路的情况下直接选择牺牲自我。
轻飘飘的。
一点都不沉重。
【人】的生命，无论是凡众还是星神的生命都应该是珍贵的。
至少不应该如此轻率地就做出这样的选择，至少也要再思考一下是否有其他的出路……
是因为失去了【人】的部分，所以才会变得如此冷漠吗？
那未来的我会不会也变成这样？
不……
不可以！
丹鹤再次揪住头发，只感觉自己的心脏抽疼。
如果成神的代价是失去所有情感……
如果成神的代价是失去爱着他人的能力……
“不行……不行，一定还会有别的办法，一定还会有……不一定要按照常乐天君说的去做……”
阿哈的星神重启计划，顾名思义，就是将现存的所有的星神都重启一次。
不过在用到自己身上的时候，那就是另一个法子——在自己登神时将【均衡】吞并进自己的【阴阳】命途中，并在之后逆转阴阳、重塑【均衡】星神。
不过重塑之后的互就不再会是星神了，大概率会是【阴阳】的令使。
这样就达到了记录命途、但是又不必杀死星神的目的。
虽然这不会导致牺牲，但是这是个很危险的事情，一旦丹鹤稍不注意，别说登神了，整个宇宙都会直接玩完。
【均衡】陨落之时【阴阳】若是尚未成神，那便成了灾难。
没了祂的约束，整个宇宙会迅速滑入失衡的深渊。
【毁灭】与【贪饕】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一直想要发动神战复仇的祂们一定会想方设法阻止自己登神，只要保护自己的星神们哪怕是一个疏忽，自己就将满盘皆输。
“……在犹豫吗？”
“是……哎？”
丹鹤有些错愕地一抬头，一名长相相当柔美的人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在了自己面前。
“药师？”他有些惊疑不定。
“是我。”
祂的声音很温柔，带着一种雌雄莫辨的美感：“你很犹豫要不要这么做，对吗？”
“我只是觉得……生命至少不应该如此轻飘飘。”
“我也是这样觉得的。”
药师坐在了丹鹤身边，同样抬起头看向天花板：“所以我才会怀抱着治愈一切的希望登神，只是……”
祂轻叹了一声。
“您现在感觉怎么样？没有了无私利他的束缚……”
“好多了，还是要感谢你的谋划，”药师微微一笑，“那些心怀恶念的存在再想要赐福，可就要好好思考一下现在的我会不会对他们出手了。”
“某种程度上也算是惩恶扬善？仙舟还挺多这种话本子的，求仙问卜寻长生，唯有善念得正果。”
“一点也不押韵。”
“我就是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意思到了就行啦，讲究那么多的话我早成仙舟联盟大诗人了，怎么可能还要在这里苦苦挣扎不得解脱啊。”
丹鹤不甚在意地一笑，旋即又有些忧愁：“我其实对常乐天君那个家伙的提议挺心动的，毕竟真的有可行性……但是我害怕把一切都搞砸，【均衡】对于宇宙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现在的宇宙就是个一点就着的火药桶，若是没有【均衡】维持稳定，恐怕宇宙立即会被卷入神战的漩涡。”
“到了那个时候，神战再爆发可就没有人会来调停了，虽然宇宙规则依旧存在，但是它的执行者暂且缺位……”
丹鹤将下巴埋进膝盖窝，声音有些闷闷不乐：“所以我在犹豫，或许牺牲【均衡】、保证规则掌控权的平稳过渡的确是现下最好的选择之一，但是……我所期望的未来不应该是这样的。”
“你希望什么样的未来？”祂问。
“虽然我这样说很幼稚，但是……我希望所有【人】的心中都要充满爱，至少牺牲这个东西不应该被看得轻飘飘。”
“很有趣的想法，但是注定很难实现，有了爱就有私心，而古往今来因为私心闹出的祸事多如天上繁星，或许让成为星神的存在失去人性才是对宇宙万灵最好的选择。”
药师微微颔首：“而且你还要知道，我们这些星神本身就是命途的奴隶，以我心代天心的代价只有被同化，所以我们只能尽力在保持着自我的情况下遵循命途。”
“也就是清醒的堕落。”
“除了【毁灭】，祂是真的将自己完全与命途同化了，”药师似是有些感慨，“祂刚刚诞生的时候可没有现在那样暴脾气，那个时候的祂还挺好说话的，也跟我们这些星神谈过未来该怎么做……
“只不过也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祂似乎越来越疯狂，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一样，甚至主动成为了命途的傀儡。
“成为奴隶和成为傀儡是两回事，前者虽然被束缚但是至少还能保留自己的思考与想法，后者就会直接失去自我，彻底成为命途的傀儡……
“所以你现在见到的已经不是纳努克了，而是完全的【毁灭】本身，祂已经没有任何理智可言了，若是想阻止祂，那就只有彻底杀死祂。”
“……”
丹鹤没说话，只是安静地听着。
“所以啊，我们都很怀念很早的那个时候，就连【毁灭】也是个心怀希望的孩子，只是……”
药师似乎是在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对丹鹤说话，“伴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这些星神越来越忘记了自我，若不是你帮忙，我们可能还会被困住……
“虽然说现在也依旧被束缚，但是至少比曾经喘不过来气好多了。”
“……这是好事吗？”
“或许是，或许不是，正如万事万物都有两面性，我们这些星神自命途中解放出来未必是一件好事。”
药师的语气很平淡：“站在不同的立场上看问题会有不同的结果，就像你的命途所说的一样——别忘记了你的立场是什么，你代表的又是什么。”
“我知道。”
“你明白就好。”
药师拍了拍不存在的灰，伸出手来，像是变戏法一样，将一截特殊的青色树枝递给丹鹤。
“这是……建木？”
丹鹤有些惊讶。
“用你们仙舟联盟的话来说，它可以被称为建木，”药师呵呵一笑，“不过那一株生长在罗浮的建木只是赐福的具象化，其中蕴含的力量可远远不够……而你看到的我手中的这枝丫可是从我身上折下来的，可以保你一次不死。”
“星神之下？”
“星神之下。”药师肯定。
“一次？”
“一次。”
丹鹤沉默。
药师也不急，只是温和地看着他，一直保持着递出枝丫的姿势。
“我明白了。”
“放手去做就好，去做所有你认为正确的事情……你要开始相信，你的路是绝对正确的。
“更何况这宇宙中的对错概念本就是由【人】给予的，而你身为【人】的一员，自然也可以赋予万事万物究竟是对是错。”
“嗯。”
星神的路本就唯心，自己认为是对的那就是对的，只有这份坚信，才能支撑自己坚定不移地在这条路上走下去。
所以星神真的是命途的奴隶吗？
不完全是。
与其说是奴隶，倒不如说是星神拥有了极其坚定的内心，祂们坚信自己走的路不会有错，所以才会严格按照自己所拥有的命途概念来行事。
与其说那些星神违背命途就会死，还不如说是违背了内心的选择，导致跌入深渊而亡。
而且像是【巡猎】、【丰饶】这般愿意对自己的命途做出改变的星神终究是少数，至于其他的星神……
或许直到死亡，祂们都不会改变自己的路。
“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
丹鹤的眼神变得坚定：“在我眼里，我的路就是绝对正确的，我就应该这样做。”
“就是这样。”
药师温和一笑：“我很高兴，你终于做出了选择。”
“但是能够再多给我点时间吗？尽管我已经做出了选择，但是我还是担心会有意外发生，为了不留遗憾，我想先与飞霄他们回曜青仙舟待一段时间。”
“当然可以，对于我们而言，时间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药师欣然应允，“你可以再过百年来都没有问题。”
“那太久了，”丹鹤摇摇头，“一到两年就足够了。”
“这么短？不再多待一段时间吗？成为星神后，你很有可能就没办法在凡人堆里久留了。”
丹鹤微微摇摇头：“不短了，而且成为星神后我将重新制定部分规则，身为【人】之神，却不能在人堆里待着……哪有这样的事情呢？”
“也是……那么祝你好运。”
“谢谢。”
药师无声无息地走了，正如祂无声无息地来。
没有人知道有一位星神来到了这里，更没有人知道祂甚至还与人交谈许久。
今天的罗浮仙舟一如往常，微风不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