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王静霞带着孩子们晨练呢。
现在天热，早上凉快，最适合锻炼了，所以孩子们都是五点钟爬起来，吃个早饭就到王静霞这里跟着王静霞练武功。
今天家里头依旧是油条下粥，花庆平提着一大袋子油条回来了，这时候锅里的粥咕嘟咕嘟，已经飘出了香味。
周玉娇从罐子里夹出五块霉豆腐放进了小碗里，又拿了几个南瓜干放进另一个小碗，最后抓了一把柚子皮盛进小碟子。
花许国吆喝一声：“吃饭咯！”
小孩子不爱吃老咸菜，万青柳昨天就腌了一罐子黄瓜条，软韧软韧的，一咬一口脆，咯吱咯吱。
下粥最清爽了。
花晚迟吃得那叫一个享受，嘎嘎吃。
一口黄瓜条，一口粥，再啃一口油条，脆香软韧咸，太香了。
一桌子人喝粥喝得稀里呼呼的，外头练武的小朋友看得都馋了。
这家人吃得也太好了！
天天白米粥配油条！
里面有个小朋友馋得口水都掉下来了，拉出一条丝，其他小朋友都笑。
“你瞅他，流口水了！”
“大馋鬼！”
流口水的小朋友脸上露出那么一点羞耻的表情，眼神慢慢就低下来了，看起来有些难堪。
她心里可委屈可委屈了，眼里没忍住积聚起一汪眼泪。
没憋住，啪嗒啪嗒掉下来。
旁边的小朋友瞅见了，连忙问：“你怎么哭了？”
她哭得更厉害了，抽抽噎噎起来。
她很想说什么，但是哽着说不出话。
她今天没吃早餐。
以前在出门前，她妈都会早上起来给她准备好早餐，让她吃饱了再走。
可是这段时间，她妈不见了，她爸才不管她吃不吃早餐呢。
或者说，她爸心大，根本不知道要她吃早餐。
她什么也没说，她爸还以为女儿就是不吃早餐的呢。
所以她现在还饿着，看见别人家早餐吃的这么香，能不馋嘛。
又饿又馋，还被人嘲笑，心里当然委屈了。
王静霞看见她，摸摸她脑袋。
“哎呀呀，好孩子，不哭。”
她转头对花庆平说：“帮她盛一碗稀饭吧。”
然后拉着哭泣的小朋友进了餐厅。
“不就是一顿稀饭吗，想吃就吃，不哭哈。”
小朋友抹着眼泪，哭得更不能自已了。
万青柳瞅着还挺同情，问：“怎么了孩子，是今天没吃早饭吗？”
她抽抽噎噎地说：“呜呜呜，我妈，嗝，不在家，没人，没人在乎我。呜呜呜呜。”
“你妈哪去了？”
“她说要给我生小弟弟去。”
家里人好像都在为了口里即将出现的小弟弟而开心，就没人在意她了。
这么一听，大家就懂了。
这会儿正是计划生育抓得严的时候。
尤其是好些人都是公家单位的职工，一旦多生一个，那就是革职，别想干了。
现在抓计划生育的那叫一个严苛，一路横行堪比多年前的革委会。
当然，也不是完全不能生第二个。
罚款也行。
但罚款这数额明显就不是为了给人一个生二胎的机会设的，设了和没设基本没区别。
要想生第二个，只能罚款，要罚一万。
一万是什么概念。
天文数字！
能罚得起一万的，恐怕全国都找不出来，就算是身上有这么多钱，那也基本上是全部身家了。
把本钱都全部罚进去生二胎，没人愿意。
所以，大家的应对方法就一个。
躲。
躲到孩子生出来，偷偷养在家里，没人知道。
时间久了，大家也就忘了。
这个小朋友的妈妈，大概就是躲出门生孩子去了。
不少家庭第一胎是女儿，就一定要个男孩。
于是第二胎想尽办法，死都要生下来。
老花家嘛，早就不知道重男轻女为何物了。
王静霞就说：“不吃饱饭怎么有力气练武？这样吧，以后你就来我家吃。”
小朋友叫红香，闻言怯生生说了一句：“谢谢王老师。”
还挺有礼貌一小孩。
其实吧，红香她妈还是很疼她的，不然也不会愿意花80叫她学习武功了。
但家里还是重男轻女，就非要生一个儿子不可，没办法，她妈也只能怀了孕，然后躲计生办去了。
其他人倒也不至于说故意饿红香，但不会像她妈一样赶早起来给她单独做一份早饭。
只做一大家子的饭，爱吃吃，不吃拉倒。
红香的爸对她倒也不算很差，但也不大上心，他压根就想不到自己女儿那么早来学武功，能不能吃上早饭，会不会挨饿。
现在全国都在抓计划生育，早些年还是一个人只能生两个，两个之间必须间隔五年，而且只是要求职工。
到了现在，计划生育抓得越来越严格，管他农民还是职工，只要超生，通通要罚。
大方村就有不少家里有了孩子又怀孕，被计划生育办的人找上门拖去打胎的。
这会儿，大夏天的下午三点，还是烈日当头，热得人头昏脑涨，计生办的人就拖着一个哭喊嚎叫的孕妇走了。
“我不要打胎！这是我们家的香火啊——求你们了，放我一马吧——我要是不生个儿子，我家那个就断了根啊！”
“什么年代了，还这么重男轻女，妇女能顶半边天知不知道？你这思想要不得！”
“我也没办法，上头就这么规定的，管你生男生女都只能生一胎！你现在超生，我只能把你拉去打胎了！”
被拖着的妇女形容狼狈，头发都乱了，蹬着腿无力哭喊。
她的男人一脸焦急地跟在后面，可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
眼下虽然日子好过了不少，但一万块钱罚款没人交得起。
大队长——也就是村长，在一旁看着，也是满脸不忍。
其实吧，大家不说也没人知道。
这个被抓的大姐平时躲得也挺好的，坏就坏在大早上她坐在自家院子门口吃了个梨瓜，然后洗了把手。
那走路的姿势，下意识护住肚子的小心翼翼的姿态，和微微隆起的肚子，就叫人看见了。
举报并不需要什么证据，只要有一点怀疑，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于是就这样被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