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医生抬眼看了看他,示意让他坐下,伸手摸了摸他的脉搏,又问了几句病情。像模像样地说:
“你这结石是多发性结石,泥沙型的颗粒不算大,很适合电针刺耳廓上的穴位,再贴耳豆按压排石,效果会更快更好。因为,人的耳廓里有好多穴位,连接着人体内的五脏六腑,扎针过电,刺激穴位痉挛,然后再用耳豆压住穴位,用胶布粘贴固定住,促使经络扩张胆管,结石很容易就排出体外了。”
好嘛!这一说法,又把山娃说得心花怒放,激动不已,逻辑推理的是无懈可击,也没问治疗费用,急切地让李医生给自己扎耳针、贴耳豆,感受一下疗效的愉悦。
李医生不慌不忙,从抽屉里拿出消过毒的电针和耳豆,让山娃侧过脸。电针一根根地、轻轻刺入耳廓里好多的穴位上,山娃只觉得一阵阵、轻微的酸胀带着疼痛感,随后又传来一阵微弱的电流感,酥酥麻麻的震颤。扎完电针后,立刻将耳豆按压在扎过电针的穴位上,耳豆大约比高粱米粒稍大一点。然后再用胶布粘贴牢固。下一秒,李医生嘱咐道:
“为了辅助治疗,你每天早晚各吃一个,不放盐,煮熟煮烂的猪蹄。淡吃猪蹄,能促进胆汁分泌和排泄,配合针刺、耳豆压迫穴位神经,能加速结石排出,效果会更好。半个月下来,保证你结石排得干干净净。”
山娃闻言,瞪大了眼睛,惊诧地张了张嘴。不放盐的猪蹄?那得多没滋味啊!可他看着李医生那胸有成竹的样子,又抱着侥幸心理:万一真能早日排出结石,恢复了健康,多吃点淡猪蹄,又算得了什么?总比在医院里,耗着天天喝苦药汤子强。这里坐公交车很方便,白天也不用输液,有的是时间过来治疗。想到这儿,他连忙问:
“李医生!我每天扎几次电针和贴耳豆?什么时间过来合适啊?”
李医生摩挲着下巴,想了想,若有所思地回答说:
“每天上午9点左右来一次,下午5点左右再扎一次,一天两次。贴的耳豆,一直贴着压迫神经,等下次再扎电针时取下来,然后,扎完电针再贴上新的耳豆。一周是半个疗程,治疗费用一周半个疗程一千元,两周一个疗程就差不多了。”
“一千元?”山娃微微皱起眉头,下意识地攥紧了兜里的两百多块钱。在塑料厂当厂长每月才三百多块钱,这一周半个疗程的治疗费,几乎是他三个多月的工资了。他迟疑了片刻,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李医生看出了他的犹豫不决,叹了口气说:
“唉!看你是外地人,也是个实在的小伙子,挣钱不容易,就给你打五折优惠吧,收你五百元得了。”
“五百元?”山娃惊诧不已,为之一振,喜上眉梢,揪着的心一下子松了下来。他正为昂贵的治疗费犯愁,没想到李医生这么通情达理。就笑呵呵地说:
“呵呵!太谢谢您啦!行!李医生,我答应您!先给我治一周看看效果咋样?”
他一边表态说着,一边连忙从兜里掏出两百元现金,下一秒,用商量的口吻说:
“我暂时没带那么多钱,先交两百元定金,下午过来扎电针、贴耳豆时,再把剩下的三百块钱补上,行不行呢?”
李医生接过钱,脸上露出一丝勉强,但还是点了点头,回答说:
“那行!看你不像个骗子。下午过来治疗时,一定要把一周欠的治疗费补上,我才能给你继续扎电针、贴耳豆。回去后记得按时吃淡猪蹄,千万不能放盐。”
山娃连连点头,千恩万谢地告辞了李树梵医生。坐公交车回到国防大学医院附近,他一眼就看到了路边的熟食店。进去跟老板说明了,要两个不放咸盐煮熟的猪蹄,老板好奇地看了他一眼,有些不解,但为了生意,没敢多问,还是照做了。
山娃付了两个淡猪蹄四块钱,用纸包好了,煮熟煮烂热乎的猪蹄,揣在怀里,像揣着宝贝似的、偷偷溜回病房。
病房里,多大姐正坐在床边织毛衣,看到赵厂长鬼鬼祟祟地进来,还捧着个纸包,忍不住好奇地瞥了一眼。山娃赶紧坐到自己的病床上,打开纸包,一股油腻的肉香味飘了出来。
他拿起一个猪蹄,大口大口地啃了起来。没有盐的猪蹄寡淡无味,油腻腻的口感,让他一阵恶心,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团棉花。可一想到能排结石,他就咬牙瞪眼,硬着头皮往下咽,腮帮子鼓得老高,眼泪都快被逼出来了,硬是把一个猪蹄子,连吞带咽地吃了下去。
多大姐看见赵厂长的、两只耳廓里都贴着胶布,里面鼓出来像有豆粒一样大小的鼓包。又看他狼吞虎咽地、啃着没味道的猪蹄,觉得怪怪的。看着赵厂长那贴着胶布、鼓着小包包的耳朵和吃猪蹄的怪摸样,忍不住偷笑起来,以为他是馋坏了,也不好多问,只是打趣道:
“赵厂长!你耳朵这是咋的了?还用胶布贴上了,里面鼓起了小包包。回来又吃的是啥好东西呀?这么香!”
说着,她就要上前摸摸他的耳朵,山娃一边躲闪,一边含糊地应了一声说:
“别摸别摸!这是贴的‘耳豆’!我!我吃的是猪蹄子!为了排石而为。”
下一秒,就赶紧把纸包,收了起来,生怕被多大姐看见后,再追问。
到了下午五点,山娃揣着五百元现金,又坐公交车去找李医生,先补交了所欠三百元的治疗费。李医生接过钱,收好了,这才又给他,对着耳廓上的穴位扎电针,更换了新耳豆,做了第二次治疗。
回去的路上,他感到两只耳朵带着麻木和酸痛,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贴着胶布,粘在里面鼓包包的耳豆,感到心里踏实了许多。下了公交车,他又去熟食店买淡猪蹄,准备明天早上和晚上吃。可是熟食店的老板,嫌费事麻烦,不愿意再给他加工了,好说歹说,高价收了6块钱,才又给他加工了,两个煮熟的淡猪蹄。并说从此以后,多少钱也不再给他加工了,嫌太麻烦。山娃脸上泛起了愁云,心想:以后买淡猪蹄还真是个难题,要是在家就方便多了。
到了晚上,他又该吃淡猪蹄了,这猪蹄没滋拉味的、实在难以下咽,硬着头皮吃了多半个。剩下的少半个猪蹄躺在纸包里,油腻腻的样子让他胃里一阵翻涌,实在是咽不下去了,这比中药还难吃啊!他瞅着那少半个猪蹄,呆呆地发愁,心里琢磨着:明天还有早晚两个猪蹄要吃,这罪啥时候才能熬出头啊?可一想到,结石排出后的身体健康,他又暗暗给自己打气:再坚持坚持,总会好的。
10月的北京,早晨深秋的阳光,透过病房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中药汤剂的苦涩与淡猪蹄的微腥,交织成山娃这两天最熟悉的气味。他倚坐在床头,刚喝下最后一口苦涩的胆通王口服液,喉间的苦味还未散尽,便拿起一只昨天买来的淡猪蹄,用开水冒热后,慢慢地、艰难地啃了起来。
耳廓里的耳豆还贴着,隐隐传来电针刺激后,耳豆压迫穴位的酸胀和疼痛感,那是李医生为了辅助排石,特意用耳豆压迫穴位,加上吃淡猪蹄的妙招疗法。
这两天,他一天早晚两顿,几乎与饭食绝缘,胃里被中药汤剂、消石散三号、胆通王口服液和早晚两顿啃吃淡猪蹄,塞得满满当当。中药的苦涩霸道,猪蹄的软糯寡淡,油腻腥味十足,本该是格格不入的滋味,却在他舌尖酿成了一种执着的期盼——盼着这些东西能化作利刃,将肝内胆管和胆囊里的结石一扫而空。
他下意识地抚摸着右侧腹部肝区,那里偶尔传来的隐痛,像一根刺,时刻提醒着他这场与结石的持久战。“饭量减少了也好,用中药和猪蹄充饥了。”他暗自思忖又觉好笑,但眼神里满是倔强,想到:“只要能排石,吃点苦、受点罪又算什么?”
10月8日早上,查房的脚步声,打破了病房的宁静。主治医生徐辉带着护士走进来,白大褂上还沾着些许消毒水的味道。她仔细询问了山娃的饮食和身体感受,眉头微蹙道:
“赵厂长!我们医院没有ct仪器,得麻烦你去,附近中国人民解放军309医院,做个ct扫描,彻底查查肝内胆管和胆囊里的结石还剩多少。”
山娃心里一动,连日来的服药、食疗,他早就想知道成效如何?当下便爽快答应说:
“好!徐医生,我这就过去,到309医院做ct。”一旁的多大姐连忙站起身,笑着说:
“赵厂长!我陪你一起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两人收拾了简单的东西,走出医院。清晨的风,带着深秋的凉意,吹在脸上格外清冷。一路向北,坐一站地的公交车,便到了309医院,办好了预约手续,约定好第二天一早空腹去做ct。
走出309医院大门,看看时间才刚过九点,山娃望着远处街道上,车水马龙的景象,忽然来了兴致,就和多树影商量说:
“多大姐!时间还早,咱们去农大、中关村那边转转吧?来北京这么久,除了医院,别处还没好好看过呢。”
多大姐本就是个爱热闹的性子,闻言立刻点头应道:
“好啊!不输液了,闲着没事,我也正想去逛逛呢!”
两人坐上公交车,一路向南。到了农大,秋日的校园里,法桐叶已经染上浅黄,落叶在微风中轻轻打着旋,大学生们背着书包,匆匆走过,脸上洋溢着青春的朝气。
山娃看着这陌生的校园景象,想起自己,在秦皇岛煤炭财经学校里,留校当老师的情景,他多么怀念师生共处的时光啊!恍如昨日,心里竟生出几分久违的涟漪。
随后到了中关村科技软件城,高楼林立,玻璃幕墙反射着阳光,来往的人们步履匆匆,空气中都透着一股科技与创新的气息,台式电脑和笔记本电脑,琳琅满目,目不暇接,让山娃这个常年和机器、工人打交道的副厂长,感到新奇又敬畏。
最后,两人来到了,双榆树农贸市场。市场里人声鼎沸,新鲜的蔬菜、水果、海鲜和肉类食品,琳琅满目,应有尽有。吆喝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充满了市井的烟火气。逛着逛着,多大姐眼睛一亮,拉着山娃穿梭在摊位之间,忽然在一个批发猪蹄的摊位前,停住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