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前方出现一座岔路口，汉子们带着他拐进了左侧的小径。
这条路愈发偏僻，两侧的火把也稀疏了许多，光线渐渐暗淡下来。
段无海刻意记着路线，左转、直行、右转……
可周围的景致太过相似，不过片刻，他便彻底迷失了方向。
不知又走了多久，为首的汉子忽然停下脚步，对着一处不起眼的石屋拱了拱手：“人带到了。”
石屋内没有回应，只有一阵模糊的声响传了出来。
段无海凝神细听，像是女子的呜咽，又像是瓷器碎裂的脆响，隔着厚厚的石门，听得不甚真切。
他的心莫名一沉。
等了约莫两刻钟，石门终于“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一个穿着锦袍的小厮探出头来，上下打量了段无海一番，才尖声道：“段盟主，我家主人有请。”
汉子们立刻退开两步，像是对这小厮也颇为忌惮。
段无海跟着小厮走进石门，身后的门立刻“砰”地一声关上，将外面的光线彻底隔绝。
屋内点着十几盏油灯，光线昏黄，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酒气和一种甜腻的熏香，混杂在一起，竟有种令人作呕的气息。
走廊狭窄，两侧的房间都关着门，却挡不住里面传来的声音。
“放开我！你们这群畜生！”
这是女子的怒喝，声音清亮，却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恐。
“大人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
这是男人的求饶，随后便是一阵拳打脚踢的闷响和惨叫声。
段无海的脚步顿了顿。
那女子的声音……有些耳熟。
像是在哪里听过，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小厮回头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讥讽：“段盟主，莫要分心，我家主人性子急，等不得。”
段无海压下心头的疑虑，继续往前走。
走廊尽头是一扇雕花木门，门内传来的声音更清晰了些，除了之前那女子的怒喝。
还有一个男人的狂笑，粗犷而放肆，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
“乔美人，你就从了本将吧！这天下男人，谁能比本将更配得上你？”
“李相夷？他不过是个缩头乌龟，自身难保，还能护得了你？”
“呸！赵承业，你这乱臣贼子！我就是死，也绝不让你玷污！”
乔美人？
赵承业？
段无海猛地停下脚步，瞳孔骤然收缩。
这个名字，他绝不会记错！
武林第一美人，乔婉娩！
那个被誉为“月中仙”，连李相夷见了都要失神片刻的女子，竟然在这里？
而赵承业……他竟敢对乔婉娩下手？
小厮见他停下，不耐烦地推了他一把：“快走！”
段无海回过神，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乔婉娩的死活，他本不在意。
江湖儿女，红颜枯骨，本就是常事。
可他不能让乔婉娩现在死。
因为，她是对付李相夷最好的王牌。
那个不可一世的李相夷，那个让江湖宵小闻风丧胆的李相夷，唯一的软肋，便是这个乔婉娩。
段无海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襟，对着那扇雕花木门朗声道：“江湖段无海，求见赵将军。”
门内的狂笑戛然而止。
片刻后，一个低沉而充满戾气的声音响起，像是铁器摩擦般刺耳：“进来。”
段无海推门而入。
屋内灯火通明，数十支蜡烛插在银烛台上，将整个房间照得如同白昼。
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
墙上挂着一幅猛虎下山图，笔触凌厉，却掩不住那股子杀伐之气。
赵承业就坐在主位的太师椅上。
他的确配得上“戍边大将”四个字。
身形异常高大魁梧，比寻常男子高出一个头，肩宽背厚，穿着一身玄色便袍，却依然难掩那身常年征战养出的戾气。
一张国字脸，线条刚硬，眉眼间满是风霜刻痕，此刻正微微眯着，目光如鹰隼般落在段无海身上。
带着久居上位的威压和毫不掩饰的杀意，仿佛只要一言不合，便能将人生吞活剥。
而在他脚边，跪着一个女子。
女子穿着一身白衣，此刻却沾满了污渍，发丝凌乱地贴在脸颊上，露出的脖颈纤细而苍白。
她低着头，双手被反绑在身后，手腕处的肌肤已被绳索勒得通红，甚至渗出血迹。
正是乔婉娩。
听到开门声，她猛地抬起头，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温柔笑意的脸上此刻满是泪痕，眼中却燃烧着倔强的火焰。
当看到段无海时，她先是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丝希冀，可那希冀很快便化为绝望。
她认得这个人，“仁义”盟主段无海，看似公正，实则与赵承业之流蛇鼠一窝。
赵承业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大手猛地按住她的后颈，迫使她低下头，语气却对着段无海道：“段盟主倒是准时。”
段无海行了个江湖礼，目光在乔婉娩身上一扫而过，便落在赵承业脸上：“将军相召，不敢延误。”
“哈哈哈！”
赵承业大笑起来，笑声震得烛火剧烈摇晃。
“好一个不敢延误！段盟主倒是个识时务的。”
他说着，手指在乔婉娩的发间摩挲着，眼神中的色欲毫不掩饰，“段盟主看，本将这藏品如何？”
乔婉娩的身体猛地一颤，屈辱的泪水再次涌了上来，却死死咬着唇，不肯再发出一丝声音。
段无海的目光冷了下来。
他可以不在乎乔婉娩的清白，却不能容忍赵承业如此折辱她。
这张牌若是有了瑕疵，对付李相夷时便会大打折扣。
他缓缓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将军，乔姑娘乃是武林名宿之后，身份尊贵，将军如此待她，怕是不妥。”
赵承业挑眉，眼中闪过一丝戾气：“哦？段盟主是在教本将做事？”
“不敢。”
段无海垂下眼帘，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只是李相夷一日未除，乔姑娘便一日动不得。”
“将军应该比谁都清楚，她的价值。”
提到李相夷，赵承业的脸色果然沉了下来。
他猛地松开手，乔婉娩失去支撑，踉跄着跌坐在地毯上，大口喘着气。
“李相夷……”
赵承业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中迸射出刻骨的恨意。
“本将自然记得！若不是他，本将何至于龟缩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
他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酒杯应声而碎，酒水溅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