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里,最大的变化是妈妈身边那个小不点。
卢珊,那个曾经瘦弱得风一吹就倒、只会啃树皮哇哇哭的小女娃,竟然顽强地活了下来,并且像一株汲取了奇异养分的小草,渐渐有了生气。
她依旧瘦小,面黄肌瘦是难民营孩子的常态,但那双眼睛却亮了许多。
她几乎是本能地黏在妈妈身边。
妈妈去哪里,她就迈着小短腿跟到哪里。
妈妈发呆,她就安静地坐在一旁,玩着妈妈衣角,或者有样学样地,从地上抓起一小撮土,放进嘴里。
是的,吃土。
这对奇怪的“母女”,竟将吃土当成了一件日常之事。
更令人啧啧称奇的是,无论是妈妈还是小卢珊,吃了那看似肮脏的泥土后,非但没有一次腹痛腹泻,反而精神头似乎比那些只能分到少许麸皮粥的难民还要好些。
尤其是卢珊,竟再没有生过病。
难民们从最初的震惊、劝阻,到后来的麻木、习惯,最后甚至生出一种荒诞的敬畏。
私下里议论,或许这漂亮得不像话的疯婶子,真是什么山精鬼怪变的,那土经了她的手,便成了灵丹妙药?
否则,如何解释那小妞妞竟能健健康康长到四岁?
唯有楚浩知道,那土离了妈妈的手,就真是再普通不过的土。
他曾不信邪地偷偷收集了一点妈妈“加工”过的土屑,研究了半晌,屁用没有。
奥秘,
只在妈妈本身。
年中时,那位一直照顾妈妈的老妇人,终究没能扛过岁月的沉重与悲伤,在一个寒冷的夜晚,气息彻底微弱下去。
小卢珊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守着奶奶冰冷的身体,哭得撕心裂肺。
妈妈就站在一旁,空茫地看着,没有任何动作。
暗中的楚浩叹了口气。
这老妇人心地善良,这一年对妈妈也算多有看顾。
他悄无声息地潜入,吊住了老妇人最后一口气……而后,将其秘密转移至一处安全所在,派人照料。
至少,
让她能安度个晚年。
至于在卢珊和所有难民眼中,卢婆婆自然是已经死了,和她那“死去”的哥哥一样,化为了乱葬岗上的一个小土包。
从此,
小卢珊真正的亲人,就只剩下那个会带她吃土的“婶婶”了。
她更加依赖妈妈,小小的手总是紧紧攥着妈妈的手指,仿佛那是她在冰冷世间唯一的浮木。
而妈妈那空茫的目光,停留在这小不点身上的时间,也明显越来越多,越来越长。
那目光深处,似乎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本能的柔和,像是在凝视着自己失而复得的幼崽。
楚浩远远看着这一幕,心情复杂得难以言喻。
他欣喜于妈妈状态的改变,她似乎正在以一种诡异的方式“活”过来。
另一方面……他担忧不减。
除了保护卢珊,妈妈似乎没有其他变化。
……
终于,前线的战事终于传来一个好消息。
国家的停战协议。
一座靠近前线、原本已半废弃的边城重新开放,允许流离失所的难民入内安置。
消息传来,难民营顿时沸腾。
人们拖家带口,怀着对安定生活的最后一丝憧憬,如同潮水般涌向那座名为“黑岩”的边城。
妈妈和卢珊也被人流裹挟着,懵懵懂懂地进入了城内。
城内同样破败,但至少有了遮风挡雨的残破房屋,有了官方施粥的棚子,不再需要时刻担心被战火波及。
在几个好心大婶的帮助下,妈妈和卢珊在一条肮脏的小巷尽头,找到了一间勉强能住人的废弃石屋,总算有了个固定的落脚点。
四岁的卢珊,展现出超越年龄的懂事。
她开始笨拙地尝试“照顾”妈妈……会学着以前奶奶的样子,用破碗去领粥,先喂给妈妈喝。
会用小手帕沾水,想给妈妈擦脸。
虽然总是把自己和妈妈都弄得更脏。
晚上,她会蜷缩在妈妈身边,小手紧紧抓着妈妈的衣角,仿佛生怕这个唯一的亲人也不见了。
而妈妈,大多数时间依旧是在发呆,或是静静地望着忙忙碌碌的小卢珊。
那目光,专注而悠远。
仿佛穿透了时光,在看另一个影子……又仿佛,只是单纯地、守护着眼前这微弱的小生命。
楚浩远远地藏在暗处,精神力小心地避开卢珊所在区域,观察着石屋内的景象,心情愈发复杂。
“这算怎么回事……我给自己找了个小祖宗?”
这一年来,他被妈妈拉入黑名单,一旦靠近卢珊就骨头疼。
这时,
一道虚影从他身旁冒出,正是许久未见的陆压。
他看起来风尘仆仆,神色凝重。
“别琢磨你那家庭伦理剧了。”陆压打断了他的思绪,语气罕见地严肃。
“查到了点东西,关于旧日人族当年为何突然陨落,又被飞升国往死里针对的根源。”
楚浩收起杂念。
“根源可能比想象的更离谱,”
陆压压低了声音。
“根据我凑出的残缺信息,似乎……在极其久远的年代,有某个无法想象的至高存在,于沉眠或是什么别的状态中,无意识地散发出一个念头……。”
“大概意思是,‘人族,太碍眼了’。”
“就因为这?”楚浩皱眉。
陆压摊手。
“然后飞升国,或者说是飞升国背后的某些东西,捕捉并‘理解’了这个念头。”
“于是,针对人族的清除和压制就开始了。”
“而且,飞升国似乎有一套极其恶毒的手段,每隔一段固定时间,就会强行收割人族疆域内,诞生所有具有顶尖灵性根基的天才!”
“收割?做什么?”
“制作成没有自我意识、只听命令的‘血肉傀儡’!”陆压声音带着一丝寒意。
“所以人族不是不出天才,是但凡冒头的好苗子,还没成长起来就被掐断了……这根本就是绝户计,人族怎么可能发展得起来。”
楚浩眉头紧锁:“人族那天噬级的老祖宗呢?就任由子民被如此屠戮收割?他不管?”
“管?”陆压嗤笑一声,脸上满是鄙夷。
“那位?据我所知,就是个软骨头的缩头乌龟!”
“一心只想着自己突破,延长寿元,哪管底下洪水滔天……据说他早年可能试图反抗过,但被飞升国的强者轻易挫败了,似乎还吃了大亏。”
“自此就彻底装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可能……暗中达成了某种屈辱的协议,用族中天才的命,换他自己苟延残喘和族群不被立刻灭尽。”
“毕竟,据说那位只是天噬级初期,而飞升国水深得很。”
“他现在的心思,恐怕就是维持现状,人族还在山海界有一席之地苟着就行,没那么激进。”
楚浩指尖敲击着身旁的断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