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看见，一条被泪水浸透的歧路。
在那条路上，你因无法忍受前路的孤寂与未知的恐惧，选择转身，退回了孤儿院那看似安全的围墙之内。
然而，命运的洪流并未因你的退缩而止息，反而将你卷入了更深的漩涡。
逐火之蛾的阴影笼罩而下，他们评估着你，判定你“毫无潜能”，又将你视作可能牵制爱莉希雅的、柔软而致命的弱点。
于是，铁窗落下，你、我、千劫被送往了那片连光都难以透进的“至深之处”。
第三次大崩坏如期降临，只是轨迹微偏。
琪亚娜未能化身律者，而芽衣依旧在绝望中拥抱了雷之权柄，化身毁灭的雷光，肆虐于长空市。
爱莉希雅奔赴战场，粉色的身影在万丈雷霆中穿梭，最终以重伤为代价，配合着天命的高端战力，将那紫色的哀伤与狂暴彻底击溃。
而在囚室里，得知了一切的你，被无尽的悔恨与不甘吞噬。
你无法原谅自己的懦弱，竟成了她的负累。
一股前所未有的决绝在你心中燃烧，在灰蛇的帮助下——你自愿走向了梅比乌斯的实验室，躺上了那冰冷的手术台，甘愿成为她探索“融合战士”之路的小白鼠。
过程是难以想象的痛苦与奇迹的交织。你竟真的成功了，获得了足以撼动山岳的力量。
然而，这份以生命为燃料换取的力量，并未能照亮你的前路。
在紧随而至、更加酷烈的第四次大崩坏中，你这颗强行催化的流星，带着耀眼却短暂的光芒，轰然陨落，未能照亮终局。
你的牺牲，连同爱莉希雅的悲歌，凯文的决意，共同催生了这个时代的“救世主”。
一位是自诩为“救世主”的少女九霄，她行走于焦土之上，眼中虹膜仿佛倒映着星河漩涡，所过之处，崩坏的污秽如潮水般退避，绝望的人们望见她的身影，便如目睹撕裂永夜的第一缕晨光，不由自主地心生希冀。
另一位是掌控绝对寒冰的凯文，他屹立于冰封的王座之巅，吐息间便能将蔓延的崩坏能彻底冻结，极致的低温并非死亡的象征，反而成了文明在烈焰中得以存续的唯一屏障，他的剑锋所指，连律者的权能亦为之凝滞。
他们是人类的旗帜，是黑暗中不灭的灯塔。
然而，救世主终究并非全知全能的神明，他们的力量足以扭转战局，却无法从根本上弥合世界的伤痕，驱散那源自世界之外的终极阴霾。
最终的终局，由那位一直隐于幕后的天命主教——奥托·阿波卡利斯亲手写下。
在满目荒芜的火星大地之上，他施展了禁忌的权能，撬动了时间的悖论。
那一刻，锈红色的星球仿佛被投入一颗无形巨石的平静水面，景象开始扭曲、倒流、坍缩。
他以自身存在为祭品，换来了与终焉同归于尽的、一场盛大而寂静的时空湮灭。
星辰为之黯然，可意识统括者和终焉之茧却没有消失。”
阿波尼亚的讲述并未停止。
她的声音依旧平缓，像一条深不见底却波澜不惊的河流，继续承载着那些沉重得足以压垮意志的“可能”。
“我还见过，”她微微偏头，目光似乎穿透了秦白果，落在了遥远时空的某一点上，“一条被执念缠绕的荆棘之路。在那条路上，你并未选择退缩，而是以惊人的毅力，试图凭借自身的智慧与力量，去扭转既定的悲剧。你提前洞悉了第三次崩坏的某些征兆，试图阻止芽衣坠入深渊。”
她的指尖轻轻划过石台粗糙的表面，仿佛在勾勒那条命运的轨迹。
“你成功了，至少是部分成功。你干预了mE社的事件，延缓了征服宝石的暴走，甚至一度成为了雷电芽衣信赖的友人。然而，命运的补偿机制是如此冷酷——真正将灾难推向失控的，并非律者本身，而是可可利亚。”
阿波尼亚的语调依旧平稳，提及这个名字时，没有丝毫波澜，却让秦白果的心脏猛地一沉。
还有一条时间线，居然是内战幻神发力了！
“她早已暗中研究崩坏兽基因与人体的适配性，你的干预打乱了她利用芽衣达成目的的计划，却没能阻止她另寻出路。
她篡改了长空市的崩坏预警系统，故意引导大量平民滞留危险区，又偷偷撕开更多的裂界。
她要的从来不是单纯的破坏，而是借灾难之名，向逆熵施压，逼他们承认她身份的合法性。”
“可她低估了裂界的影响，更高估了自己的掌控力。
大量的裂界入口诞生瞬间撕裂了长空市的空间屏障，导致长空市与裂界融为一体。
琪亚娜·卡斯兰娜，那个本该在长空市绽放的白练之花，因为一系列阴差阳错的连锁反应——为了保护被可可利亚当作诱饵的孤儿，她被迫提前觉醒了体内的空之律者力量，却被终焉之茧的意识彻底吞噬，成为了更早降临、更加强大、对文明充满刻骨仇恨的律者。”
“长空市的悲剧以另一种形式上演，甚至波及更广。
你与芽衣并肩作战，试图挽回，但失去重要锚点的芽衣，在极致的悲痛和压力下，依旧未能逃脱律化的命运，成为了雷之律者。
在所有时间线中，只要是两人同时化身律者，人类的武装在她们面前如同纸糊的玩具。”
阿波尼亚轻轻抬手，拂去落在秦白果发间的一片花瓣，动作依旧温柔：“你所做的一切努力，非但未能拯救任何人，反而因打乱了可可利亚的原有计划，催生了一场更为酷烈的双生灾厄。
你最终倒在阻止她们互相吞噬的战场边缘，眼睁睁看着你所珍视的一切，在你‘努力’促成的更坏结局中，化为齑粉。”
她停顿片刻，声音里添了一丝极淡的怅然：“那之后，地球的裂界入口数量以指数级攀升，第三次大崩坏的余波尚未平息，第四次崩坏的预兆已在全球范围内显现。
天命、逆熵和逐火之蛾终于放下分歧，达成了唯一的共识——复刻归零纪元的‘方舟计划’。
他们倾尽所有资源，在三个月内建造了一艘名为‘仙舟’的巨型太空船，船体覆盖着用虚数能结晶锻造的防护层，内部装载着人类文明的所有数据库，以及最后三千名经过基因筛选的‘火种’，以及搭载在其中的阿赖耶识。”
“仙舟启航那天，我站在月球背面的发射基地，看着它冲破大气层，像一颗孤独的星，消失在宇宙深处。
可我知道，那并非真正的救赎——船上没有足够的生态循环系统，没有应对未知宇宙危险的预案，他们能做的，只是带着人类文明的残影，在黑暗中漫无目的地漂流，赌一个渺茫到几乎不可能的未来。而留在地球的人，最终都成了崩坏的养料。”
她轻轻叹息，那叹息里没有自责，只有一种洞悉了所有可能性后的、深沉的倦怠。
“还有一条路，”阿波尼亚继续说着，眼眸依旧温和地注视着秦白果，那慈祥的笑容仿佛永恒地镌刻在她的唇角，“你选择了一条更为隐秘的道路。你试图利用信息差，寻求与更高层次存在的沟通，比如……那位一直观察着地球的‘世界意识’，阿赖耶识。”
秦白果的心微微一动。
“你成功了，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你的意识频率与阿赖耶识产生了短暂的共鸣，你知晓了许多隐秘，甚至获得了一些超乎常人的能力。
你成为了‘先知’一般的存在，试图引导人类避开一个个陷阱。
然而，你低估了‘知晓未来’本身带来的污染，也高估了人类集体潜意识在面对绝望时的承受能力。”
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怜悯。
“你看到的‘真实’如同毒药，逐渐侵蚀你的心智，你的言行开始变得诡异难测。你试图警告世人，却被视为散播恐慌的疯子；你试图指出叛徒，却引发了更大的猜忌和分裂。
最终，在第四次大崩坏前夕，你被你所效力的组织——逐火之蛾定性为‘不稳定因素’和‘潜在的精神污染源’。
在隔离室里，你听着外面崩坏兽的嘶吼和人类的惨叫声，意识在阿赖耶识传递来的、无数绝望信息洪流中，彻底崩溃、湮灭。而失去了你这份‘异常’的干扰，那条时间线的终局，并未比其他的更好些。”
一条又一条的if线从阿波尼亚口中娓娓道来，每一条都像一幅用最黑暗的颜料绘就的画卷，展开在秦白果面前。
有的世界里，他成为了科学家，却因研究禁忌的虚数能科技，最终制造出了无法控制的怪物，反噬了整个人类避难所；
有的世界里，他成为了强大的战士，却在与律者的战斗中迷失于力量，逐渐被虚数能侵蚀，最终化身为人形的灾难；
有的世界里，他选择了平凡，试图在乱世中守护一个小家，却总是在最后关头，被迫在至亲与大局之间做出残酷的选择，无论选择哪一边，最终都只剩下无尽的悔恨与孤独；
有的世界里，他甚至未能活到崩坏全面爆发，便因为一次微不足道的意外，或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疾病，早早夭折，如同投入大海的一颗石子，连涟漪都未曾激起。
……
这些悲剧千奇百怪，起因或许只是秦白果某个瞬间一个不同的念头，一次偶然的驻足或回头，遇见或错过了某个人，但最终的指向却惊人地一致——毁灭，失败，无尽的悲伤。
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所有可能的道路上，都铺设了通往绝望的轨道。
阿波尼亚平静地叙述着，她的眼眸如同两潭深不见底的古井，映照着这些无数次的失败与死亡，却激不起一丝波澜。
她的嘴角甚至依旧噙着那抹标志性的、充满母性光辉的慈祥微笑。
这极致的平静与那极致的残酷内容形成了无比强烈的反差，一种惊心动魄的bE美学油然而生。
那不是冷漠，而是一种……见证了太多，以至于连悲伤都显得苍白无力后的，绝对的静寂。
秦白果默默地听着，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然后又缓缓揉捏。
他并非因为自己在这些if线中无一例外的悲惨下场而感到恐惧或难过。
让他感到心情复杂，甚至有些窒息的，是阿波尼亚此刻的状态。
他难以想象，眼前这个总是带着温柔笑容，如同真正的圣母般抚慰着每一个灵魂的尼亚姐，究竟独自一人，在冥冥之中，窥探了多少次这样绝望的未来？
每一次窥探，是否都如同亲身经历一次那撕心裂肺的痛楚？
而她，又是如何将这些足以逼疯任何人的沉重负担，一点点消化、沉淀，最终化为此刻这般近乎非人的平静，还能以如此慈爱的目光注视着他，守护着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这需要多么强大的精神，又或者说，是一种多么深的……麻木？
他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尼亚姐……你……你看过了多少条这样的……‘路’？”
阿波尼亚似乎对他的提问并不意外。
她微微垂下眼帘，长睫在眼下投下柔和的阴影，嘴角的弧度依旧未变。
“记不清了。”她的回答轻飘飘的，却重若千钧，“就像普通人无法数清夜空中的繁星，也无法计量沙漠里的沙砾。
每一次你做出不同的选择，每一次命运的微澜荡漾，都会衍生出新的枝桠。
我所能窥见的，不过是其中相对清晰，或者与‘现在’这条主线关联较近的一些罢了。”
她抬起眼，目光清澈地看向秦白果：“我也曾……不止一次地，试图去改变。”
她终于提到了“改变”，这让秦白果精神一振。
“在我最初看到那些令人心碎的结局时，我也无法接受。”阿波尼亚的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袍角，“未来的我尝试过暗示，尝试过引导，甚至在某些关键节点，试图用非常细微的方式，去拨动命运的丝线。”
她的语气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极淡的、近乎虚幻的无奈。
“比如，在你选择离开孤儿院的前夜，我或许会故意让你看到一本关于远方冒险的绘本；在你犹豫是否要接受某次任务时，我或许会提及某个相关地点盛开的花期；在你心情低落时，我或许会为你泡一杯安神的、带着特殊香气的花茶……我做得极其小心，自以为不会触动更大的因果。”
她停顿了一下，那双平静的眼眸中，终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于……自嘲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