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陵的选址,在所谓的龙脉之地,据说三十年前有高人算出此地集天地龙气,可保皇族万世平安。
而实际上,这座山上,却是秋黄落叶,百物萧条。
半夜的铁笼子里“宠物”蜷缩成一团,似是终于有了片刻睡着了。
然而骤然响起的动静,却让他猛地一下被惊醒。睁开了恐惧戒备的眼睛。
随即,他看到了笼外那张丑陋、扭曲的脸孔。
女孩子双手扒在笼子边,看着他。
唯有丑脸上的那一双眼,是那么清灵,比天上的月亮还要明亮美丽。
看到他醒了,女孩子手里握着一把小钥匙,颤着手好几次才把钥匙戳进锁孔,然后又试了好几次才成功把锁打开,随着沉重的铁链落下,女孩眼里一喜,光芒更亮了。
在拉开牢门那一刻,她都没有注意到“宠物”眼中的浓浓杀意。
被人当狗一样养在这暗无天日的笼子里,他日日夜夜,都在想着有什么机会要杀了他们。
尤其是,他的脸,现在缠满了白色的绷带。隐隐有血渍,从那绷带里渗出来……
女孩子将头从笼子里探了进来,他如果用力,可以掐死她。
可是就在他要伸手的时候,女孩抢先,紧紧抓住脸他的胳膊:“阿絮,快出来,出来快跑!”
她寻了多久才寻到的这个机会,趁着师父睡着,偷了钥匙来放走他。
他一瞬间眼神陷入僵滞,他有些不敢相信一动不动盯着女孩子。
女孩子却着急地看着他催促:“快走吧,快走吧,要是被师父发现就走不了了……”
他依然不敢动弹,只是盯着她,这是他们师徒想出来的什么新的变态玩法吗?想要折磨,取乐他。
女孩子却急了,她现在每一分秒都很宝贵,怎么敢这样拖延。
于是下一刻,他就被拖出了笼子。
那一刹那,他甚至发现自己的双腿站都站不起来了。因为每日蜷缩在笼子中,丧失了行走的能力。
女孩子惊呆了,她显然也没料到会这样。试了好几次少年都重新跪在了地上。
身体四肢更是抖如筛糠。
山上的风,吹在两人的身上,透心凉。
只见,女孩子忽然伸出了手,紧紧地抱住了他。
他的瞳仁瞬间紧缩。
下一刻,女孩子吃力地抱起他,他比她还要高出半个头,即便每天吃不饱,瘦骨嶙峋。可仍然是男孩子的体格。
女孩子紧紧抱着他,拔足开始往山下狂奔。
月色之下,少年抬眸,看到了女孩子因为吃力,而涨红的小脸颊。
女孩子疯狂地奔跑,中间还摔倒了好几次,胳膊都已经磕出了血。可是每次跌倒,她还是吃力抱起他,继续咬牙往前跑。
他绷带后的眼睛,一动不动盯着她,他感觉怀抱在自己身体上的双臂,正在不停颤抖,那么孱弱,却又拼尽全力。
最后女孩子终于力竭了,她狠狠一头栽到在地上。
但是天边,也终于升起了太阳。
那一抹曙光,似乎让女孩子终于露出了微笑。
她看着倒在地上看着他,已经没有说话的力气,但是她的口唇还是在不断地动。
一张一合,似乎说着,快跑……跑的越远越好……
他盯着女孩子微笑的嘴角,还有她缓慢闭上的眼睛。
快跑吧。
再也不要再回来了。
——
南华寺起火的消息,隔了一天才传回京城。
整个寺庙被烧成了断壁残垣,就连佛像金身都融了,叫一个惨不忍睹。
对京城许多人来说,南华寺也不是什么香火鼎盛的寺庙,但只有懂得其中关节的一部分人,才突然大惊失了色。
而吏部尚书张明哲夫人,骑着马星夜兼程赶回京城,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第一件事就是冲进了宫里。
“你回宫告诉贵人,说三十年前的冤魂来找她复仇了,在那皇陵底下,七七四十九口,全都在等着她……”
这是吕嫣对张夫人耳语的话,她需要张夫人这个传话人。
“相信我,她会信的。”
因为涉及到了几个关键节点,三十年前,四十九口,皇陵之底。
当今世上理应没有人知道这些秘密,因为人都死光了。
尤其在贵人看来,更是坚信不疑。
有人把已死透的秘密带给了她,她自然要恐惧极了。
尤其是,贵人已经老了。
一个和死亡愈发接近的人,就会更惧怕死亡。
这世上究竟有没有冤魂,年轻时候的贵人一定是不信的,就算信,也会不屑一顾。
因为那时候的她,承天之庇佑,享万千华光,所有鬼神都近不得她身。
可现在贵人老的开始发朽、她一日一日衰竭,拼命想抓住的东西都会从手里流淌。
正应了那句,尸体的腐味已经开始侵蚀她了。
曾经近不得身的“冤魂”们,开始从梦中出现,然后梦……会不会又变为现实。
只知道贵人气疯了,金玉荣华的寝宫之中,第一次传出了贵人的怒吼。
张夫人做戏做全套,涕泪横流之外,额头碰出了血。对贵人说出胆裂之语:“您有所不知,那张脸、那张脸孔……真就仿佛是……”
“什么、脸?”
“什么脸!?”
“究竟是什么脸!?”
……
“马上叫……谢胥进宫见哀家!叫他进宫见哀家!”
京畿衙门,那深漆的大门都开始发出紫黑了,冷肃阴寒弥散出来,灯火也照不透的阴森。
所有衙役全部都来了,各自守在衙门的每个出入口,连苍蝇都不敢出现在空气里。
谢胥脱掉了身上的官服,一件件解开里衣,走进了浴桶之中。
整个屋内安静的可怕,除了氤氲的雾气,再也没有人气。
案子结案,谢胥需要进宫复命,或许还需要兑现贵人的承诺。
可他灰头土脸,一身颓丧。
双眸之中,还有彻夜未眠的血丝。无论他有多么不愿意,仍需要沐浴更衣。
谢胥后背缓缓靠着浴桶,抬起手,打散了自己的头发。
瞬间密密的头发丝从他耳后披了下来。他垂下脸,阴霾不定。
在灯火的映照下,在他的后头皮里,隐隐约约能看到一道……若隐若现的疤痕。
这个疤痕如此隐秘,平日头发遮起来,根本不可能被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