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纲常不在禁器物,而在利家国!”
于谦寸步不让,朝笏在金砖上磕出清脆的响。
“当年太祖皇帝整饬军备,造火器,也有人说火器是‘妖物’,可如今火器能灭残元、平安南,灭麓川,谁还说它是妖物?”
“‘留影之器’亦是如此,若能用它记军容、绘地图、存典籍,便是利国利民的好物,为何要禁?”
接着,于谦嘲讽道:“有些个大人看到民间话本小说违背纲常,也要一禁了之,结果呢?”
殿上顿时吵成了一团。文官里,清流们大多站在王直这边,纷纷指责相机 “惑主”“摄魂”,有的甚至说 “此器若存,恐引天怒”。
而武将和务实的官员,如范广、金濂,却站在于谦那边,说相机 “有助军务”“便于记实”,不该因流言禁之。
“陛下!此器断不可留!”
一个老御史激动地往前迈了两步,差点摔了跤,“臣曾见那玻璃片,若对着太阳照,人影会变浅,这便是魂魄被吸走的征兆啊!”
“胡言!” 范广忍不住出声,“末将昨日还拍了神武铳的‘留影’,今日握铳依旧有力,魂魄何曾少了半分?御史大人若不信,可亲自去拍一张,看看是否会丢魂!”
“你…… 你这武夫懂什么!”
老御史气得脸红脖子粗,“魂魄无形,丢了也不知!你这般鲁莽,迟早要被妖物所害!”
朱祁钰坐在龙椅上,听着殿上的争论,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
他揉了揉眉心,目光扫过满殿官员,有的面红耳赤地争吵,有的互相瞪视,有的低头沉思,还有的偷偷打量他的神色。这场景比当初议迁都、议战和还要混乱,毕竟迁都、战和是国事方略,可这 “留影之器”,却牵扯到了 “魂魄”“纲常” 这些虚虚实实的东西,辩也辩不清。
“够了!” 朱祁钰猛地拍了下御案,茶盏里的茶水溅了出来,滴在明黄的案布上,留下深色的印。满殿瞬间安静下来,所有官员都躬身低头,连呼吸都放轻了。
“王大人说摄魂,可有实据?”
朱祁钰的声音透着疲惫,“太医院查了顺天府的案子,皆与‘留影’无关;于谦说实用,也有军图、队列‘留影’为证。尔等各执一词,有的说妖物,有的说利器,可谁真正去查过这物件的原理?谁真正用过它的好处?”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王直身上:“王大人,你说‘留影’惑乱圣心,朕近日虽常带此器出游,可奏折从未积压,兵仗局的火器、边防线的粮草,哪样没处置妥当?若说玩物丧志,那朕读史书、练骑射,是不是也算玩物丧志?”
王直被问得哑口无言,只能躬身:“臣…… 臣只是担心陛下安危,恐妖物作祟。”
“妖物与否,不在物件,在人心。” 朱祁钰叹了口气,又看向于谦,“于尚书,你说此器有用,可民间流言已起,若不处置,恐生民乱;若禁了,又可惜其用处,你可有两全之策?”
于谦略一沉吟,道:“陛下,臣以为,可暂禁民间使用留影之器,避免流言扩散;而朝堂之内,可由兵部、工部掌管此器,用于绘制军图、记录军备、存档典籍,待日后百姓见其无害,流言自消,再酌情放开。如此,既安了民心,又不失其用。”
这个法子倒是稳妥,朱祁钰心道,眼下自己都不够用,兵仗局不知什么时候才仿制成功,民间去哪用?
可王直立刻反对:“陛下!禁民间不够!朝堂之内也该禁!此器一日存在,便一日有摄魂之险,哪怕用于军务,也恐伤及将士!”
“王大人!” 于谦急了,“将士们在沙场浴血,连刀枪箭雨都不怕,还怕一张留影?若因你的顾虑,耽误了军图绘制,延误了战机,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
“你!”
王直又要争辩,朱祁钰却抬手打断了他:“够了。就按于尚书说的办。
他话音刚落,王直还想再说,却被旁边的两位同僚拉了拉袖子,,示意他别再争了。
陛下已经定了调,再争下去,只会惹陛下不快。
早朝散去时,官员们还在三三两两地争论。王直走在最后,看着于谦和范广拿着照片讨论军图,气得袖子都甩得震天响,心里已经把这个无道昏君骂了千百遍!
朱祁钰也一样,气鼓鼓地回到御书房,刚坐下就靠在了椅背上,小李子赶紧递上一杯热茶,又帮他揉着太阳穴。
“陛下,您别气,那些老臣也是担心您。” 小李子小声劝道。
朱祁钰苦笑一声,拿起桌上的相机,指尖拂过冰凉的玻璃片,上面是昨日拍的太液池游船,波光粼粼,游船的雕花木檐清晰可见。
“一群圣贤书读到狗肚子的腐儒,这物件明明是好物,却被说得这般不堪。”
他叹了口气,“往后用这相机,怕是更要谨慎了。”
……
朱祁钰不知道,他的好哥哥朱祁镇,此刻不在草原,而在万里外的海防。
而且,他也在大拍特拍。
朱祁镇的相机很快便实现了进化。毕竟,肚子里有货。
明胶干版法,这是相机历史上的一次巨大进步,用干版代替湿版,曝光时间极大缩短,方便性也极大增强!
明胶干版法,核心原理是在玻璃板上涂布一层含有卤化银(如溴化银) 晶体的明胶乳液。
至于明胶,则是一种从动物骨骼和皮中提取的蛋白质,它既能均匀悬浮卤化银颗粒,又能在干燥后形成多孔的结构,允许化学药液渗透进行显影和定影。
药房熬制的阿胶,乃至北方人冬天熬制的猪皮冻,都是利用明胶实现凝固。
“湿版还是太不方便了。”朱祁镇把一块废玻璃片扔进废料堆,“得想个法子,让感光层干了也能用,不然去远地方拍照,全白费劲。”
身后的侍卫陈六正收拾着陶碗,闻言抬头:“陛下,之前您说过,要是能让药膜干了还感光,往后拍什么都方便,可怎么弄啊?”
朱祁镇没说话,目光落在桌角的半块牛皮上,“用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