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他转身,再次面向嬴政,躬身抱拳:“此乃臣之全盘方略,部署之初步纲要,请大王定夺。”
而嬴政,早已心潮澎湃。
秦臻之前剖析敌我、坚定信心的言语,加上此刻条理清晰、虚实结合、将天时、地利、人和与新式武器运用得淋漓尽致的部署,尤其是对敌军心理与行动脉络的精准把握,让他胸中激荡着前所未有的豪情与破敌的把握。
“善!大善!”
嬴政抚掌,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激赏与期待:“先生之谋,环环相扣,算无遗策,寡人准其所奏。
寡人在咸阳,静候先生……凯旋捷报。”
随即,他看向殿中诸臣:“诸卿,皆听少上造调遣,此战,乃定鼎天下之战。
胜,则六合归一指日可待。
败……”
他顿了顿,语气森然:“则山河破碎,玉石俱焚!望诸卿,戮力同心,共赴国难。”
“臣等遵旨!誓死效命!”
隗状、芈启、王龁、关内侯,乃至殿内所有侍从将校,齐齐躬身应道。
尽管疑虑未完全消除,但国君的决心已下,主帅的方略已定,权力的中枢已然运转。
大秦这架战争机器,已然为这场决定命运的惊世决战,开足了马力。
秦臻手握三枚虎符,感受着那冰冷金属传递来的重担与权柄。
他最后看了一眼沙盘上那面插在济阳方向、宣示着决战意志的黑旗,以及远方那片即将被鲜血染红的洛邑、巩邑平原。
“打破这次合纵,列国便再没有可能联合了。”
他低声自语,仿佛是对自己计划的最终确认,也是对历史走向的宣判。
风暴,已从济阳升起,正向着函谷关,呼啸而来。
而秦臻,这位一手导演了这场风暴的棋手。
此刻,终于从幕后走向台前,他将亲自下场,在这名为天下的棋盘上,以五十万秦军为棋,以六十五万联军为注,去书写最那血腥、也最辉煌的一页。
.........
待秦臻离开章台宫,与面露忧色的隗状、芈启、关内侯拱手作别。
王龁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那眼神复杂,既有对战略的疑虑,也有一丝对眼前这位即将统帅倾国之兵的书生主将的审视,最终化作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转身离去。
秦臻没有耽搁,径直返回城西工尉府深处那灯火昼夜不息的工坊核心区域。
空气中弥漫着桐油、木屑和金属灼烧后的独特气味。
在一片叮当作响的嘈杂中,他找到了墨枢。
此刻,墨枢正伏在巨大的木鸢骨架旁,用特制的青铜卡尺测量着新加装的鳞甲内衬蒙皮与翼肋的贴合度,眼神专注。
“墨枢。”秦臻的声音在嘈杂的工坊中清晰地响起。
墨枢闻声抬头,看到秦臻凝重的神色,立刻意识到局势有变。
放下工具快步上前,抱拳躬身:“少上造!有何钧令?”
“如今木鸢可以投入实战,稳定飞行的,有多少?”秦臻开门见山,目光扫过工坊内排列的或完整或半成的飞鸢。
“回少上造。”
墨枢没有丝毫犹豫,显然对家底了如指掌:“目下经过实战检验、确定无误者,共计二十架。
蒙皮坚韧,机括顺畅,撞火琉璃囊袋储备充足。
此二十架,皆可立刻投入战场。
此外,备用机体和部件充足,若有需要,可再紧急组装。”
“不够。”
秦臻眉头微皱,语气斩钉截铁:“再赶工做一些,倾尽全力,务必在五日内,再赶制出十架,凑足三十架。”
闻言,墨枢心头一凛。
三十架,这意味着工坊内所有工匠、驭手乃至哑仆,都需昼夜不息。
他更明白这意味着什么,酝酿多时的“天火”,终于要在真正的战争熔炉中淬炼锋芒了。
他没有丝毫犹豫,挺直腰板,抱拳领命:“喏!少上造放心,属下亲自督造,五日之内,三十架‘飞刃’,一架不少,定当齐备。”
“好,有劳了。”
秦臻点了点头,沉声道:“待全部完工,你与张家兄弟,亲自带领陈错等驭手、核心匠人及哑仆,携带全部木鸢部件与猛火油囊,由涉英安排的人手护卫,秘密赶往函谷关外预设的集结地。
路线、口令,涉英会详细告知于你。
记住,此行关乎全局,沿途务必隐匿行踪,所有木鸢部件分装于不同辎车,覆以粮草麻布,对外只称是寻常粮秣补给,绝不可泄露丝毫‘飞刃’痕迹。”
“喏!少上造放心,墨枢定如期率众抵达。”
秦臻拍了拍墨枢的肩膀,未再多言,转身离开了工坊。
身后,墨枢洪亮的吼声已然响起,催促着工匠们投入新一轮的奋战。
桐油与木屑的味道被夜风吹散,秦臻深吸一口气,步履不停,下一个目标,是鬼谷学苑深处,廉颇居住的僻静庭院。
院门紧闭。
秦臻抬手叩门,片刻后,门扉开了一条缝,露出廉颇次子廉符的脸庞。
廉符见到秦臻,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显然已知晓秦臻所来为何。
“秦先生,家父……”廉符欲言又止,脸上带着难掩的尴尬与为难。
秦臻了然,平静道:“老将军不愿见我?”
廉符微微低头,递出一封书信:“家父说,他心绪难平,不便相见。这是他让符转交先生的。”
秦臻接过信,拆开。
借着廊下灯笼昏黄的光线,只见信上字迹苍劲有力,却只有寥寥十数字:
“若伐赵,慎效长平坑卒之事。”
字字如锥,直刺人心。
秦臻的目光在那行字上停留片刻,仿佛能看到老将军挥笔时紧锁的眉头,那是对故国难以割舍的痛楚,也是对战争残酷本质的深刻警醒。
长平四十五万降卒的哀嚎,是赵国永久的伤疤,也是廉颇心底无法磨灭的阴影。
廉颇这是在提醒他,铁蹄踏处,哀鸿遍野,纵使金戈破阵,亦需守那止杀的仁心底线。
他沉默片刻,将信仔细折好,收入怀中。
抬头,对着廉符道:“烦请转告老将军:臻,谨记于心。秦军此战,为破合纵,定乾坤,非为屠戮。老将军拳拳之心,臻感同身受。请他务必放心,臻心中自有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