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的淮海市,西城区。
与市中心百货大楼的热闹喧嚣相比,这里显得相对安静。
街道两旁多是些低矮的居民楼和临街的小铺面,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煤烟味和……一种勾人馋虫的,浓郁的骨汤香气。
一家门脸不大,门口支着口大锅,蒸汽缭绕的“为民面馆”里,
此刻正是饭点,挤满了穿着工装,端着铝制饭盒来吃面的工人和附近的居民。吸溜面条的声音,谈笑声,碗筷碰撞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市井的烟火气。
在最角落的一张油腻腻的小方桌旁,坐着两个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身影。
张云和曹渊。
曹渊正襟危坐,腰杆挺得笔直,
黑色的风衣与周围蓝色的工装形成了鲜明对比。他那张冷峻的脸上,眉头微蹙,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局促和疑惑。
他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撒着葱花和香菜的清汤阳春面,筷子整整齐齐地摆在碗边,一口没动。
而他对面的张云,则显得……异常放松和投入。
他脱下了那件标志性的黑衣,
只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衬衣,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他面前……已经摞起了三个空空的大海碗!
此刻,他正捧着一碗刚端上来的,红油赤酱,铺满了牛肉片的红烧牛肉面,吃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
吸溜吸溜的声音,甚至比旁边的老工人还响!
“……”曹渊看着张云那与平时冷酷形象截然不同的吃相,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老张……我们……不是来侦查的吗?这样……真的好吗?”
张云从面碗里抬起头,
嘴唇上还沾着一点红油,他拿起一张粗糙的卫生纸擦了擦嘴,眼神中带着一丝难得的……惬意?他瞥了曹渊一眼,语气平淡却理直气壮:
“饿了。不行吗?”
他夹起一筷子颤巍巍的,炖得酥烂的牛肉,放入口中,满足地咀嚼着,含糊不清地补充道:“侦查……也要吃饭。
这家的味道……很正宗。几十年没吃过了……”
曹渊:“……”
他看着自己那碗清汤寡水的阳春面,又看了看张云那碗诱人的红烧牛肉,默默地……咽了口口水。煞气似乎都因为馋虫的躁动而波动了一下。
张云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用筷子指了指他的碗:“你的那份经费,刚才买情报用了。想吃……自己想办法。”
曹渊默默低下头,看着自己碗里漂着的几片葱花:“……”(内心:我也没说要吃啊……)
就在曹渊纠结着要不要动筷子吃他那碗阳春面,张云准备向第五碗面发起进攻的时候——
面馆门口挂着的,用啤酒瓶盖串成的门帘,被人哗啦一声掀开了。
一个身影,迈步走了进来。
来人穿着一身这个时代常见的,却浆洗得异常干净整洁的蓝色中山装,身姿挺拔,面容清秀,
鼻梁上架着一副老式的黑框眼镜,手里还拿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
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刚参加工作,文质彬彬的机关单位办事员或者……年轻教师。
他走进来,目光快速而低调地扫视了一圈嘈杂的面馆,然后径直走向一个靠墙的空位坐下,将公文包小心地放在旁边的凳子上。
他的动作很自然,很低调,混在人群中并不起眼。
但就在他走进来的瞬间——
角落里的张云和曹渊,几乎是同时……动作微微一滞!
张云夹向面条的筷子停在了半空中。
曹渊正准备拿起筷子的手,猛地握紧!
两人的眼神,在空气中瞬间交汇,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那一闪而逝的,极度震惊与……冰冷的锐利!
这个年轻人……他们认识!
太认识了!
哪怕他此刻穿着八十年代的衣服,戴着土气的眼镜,气质也截然不同……但他们绝不会认错!
那张脸!那种即便刻意收敛,也依旧无法完全掩盖的,源自灵魂深处的……阴冷与疯狂的气息!
古神教会……呓语!!!
他怎么会在这里?!而且……是年轻版的?!!
张云和曹渊立刻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
如同最老练的猎人,瞬间进入了绝对隐匿的状态。
张云继续低头吃面,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曹渊也默默拿起筷子,开始慢吞吞地搅拌着自己那碗阳春面。
但两人的所有感知,都已经如同无形的蛛网,死死地锁定了那个刚刚坐下的……年轻呓语!
年轻呓语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角落里的两道目光。
他坐下后,只是安静地等着。服务员过来,他点了一碗最便宜的素面,然后就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报纸,
低头看了起来,显得十分专注。
他的面很快端了上来。
他放下报纸,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动作斯文,甚至有些拘谨。
吃完后,他掏出钱包,拿出几张毛票和粮票,仔细地数好,放在桌上,然后拿起公文包,起身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转身走回柜台,对正在算账的老板说了一句什么,
并从钱包里又拿出了一张稍微大面额的纸币,放在了柜台上。
距离较远,面馆又嘈杂,张云和曹渊并没有听清他具体说了什么。
只见面馆老板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笑容,连连点头。
年轻呓语这才转身,掀开门帘,快步离开了面馆,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外面的街道人群中。
张云的眼中,瞬间爆发出锐利的光芒!
他猛地站起身,几步走到柜台前,对着老板,脸上露出一个极其自然的,带着一丝不好意思的笑容,指了指刚才年轻呓语坐的位置,说道:
“老板,刚才那位……戴眼镜的,是我朋友。他是不是放了点钱在你这?说……不用找了?”
老板正在美滋滋地数着刚多收的钱,闻言抬头,疑惑地看了张云一眼:“是啊?他说他请客?请谁啊?你们认识?”
张云的笑容更加“憨厚”了,连连点头:“对对对!认识!老同学了!他这人就爱开玩笑!
这样,我那两碗面钱……您看,就用他多给的那钱一起结了吧?正好!”
老板愣了一下,看了看手里多出来的钱,又看了看张云那“真诚”的脸,似乎觉得没啥损失,还能省事,便挥挥手:“行吧行吧!”
“谢谢老板!”张云笑容灿烂,转身一把拉起还在懵逼状态,刚吃了一口面的曹渊,压低声音急促道:“走!”
曹渊:“???”(我面才吃一口!)
但他立刻反应过来,毫不犹豫地放下筷子,跟着张云,如同两道离弦之箭,瞬间冲出了面馆!
街道上,早已失去了年轻呓语的身影。
但张云根本不停留,目光锐利地扫过街道,瞬间锁定了一个方向!
他的感知如同最精密的雷达,牢牢锁定着空气中那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独特的,属于呓语灵魂本源的……阴冷气息!
“这边!”张云低喝一声,身影如同鬼魅般融入人群,速度极快却又悄无声息!
曹渊紧随其后,煞气微微流转,将自身存在感降至最低!
张云和曹渊如同两道融入人群的幽灵,悄无声息地追踪着前方那个穿着蓝色中山装,提着公文包的年轻身影——呓语。
年轻呓语似乎并未察觉到自己已经被盯上,
他步履从容,甚至带着一丝这个时代知识分子特有的,略显刻板的节奏感。
他穿过几条喧闹的街道,
最终拐进了一条相对僻静,行人稀少的小巷。
巷子的尽头,伫立着一个老式的,墨绿色的,玻璃隔断的公用电话亭。
呓语左右看了看,确认无人注意后,闪身钻了进去。
“电话亭?”曹渊压低声音,与张云隐蔽在巷口一个杂货摊的阴影后,“他要联系谁?”
张云目光锐利如鹰,死死锁定着电话亭内那个模糊的身影,低声道:“静观其变。这个时代的通讯手段有限,这可能是关键。”
电话亭内,呓语拿起老式的拨盘电话,投入硬币,开始拨号。
隔着玻璃,听不清具体内容,只能看到他嘴唇微动,表情……似乎带着一种压抑的兴奋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狂热?
通话时间不长,大约只有一两分钟。
很快,呓语挂断了电话,推开电话亭的门走了出来。
他整理了一下衣领,扶了扶眼镜,脸上恢复了那种平静无波的神情,提着公文包,快步向巷子另一端走去。
“他走了!”曹渊身体微绷。
“等等!”张云拦住了他,眼神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让他走。我们……回溯这里。”
“回溯?”曹渊一愣。
张云没有解释,他一步踏出阴影,周身烛龙真焰极其微弱地流转,
一股玄而又玄的,涉及时间领域的法则波动,如同无形的涟漪,以他为中心,悄然笼罩了那座小小的电话亭!
【烛照】权柄——时光回溯!
虽然无法大规模逆转时间,但在极小范围内,极短时间内,
回溯并窥探刚刚发生过的,残留着强烈能量印记的景象与声音……对于执掌部分时间权柄的张云来说,并非难事!
嗡——!!!
电话亭周围的光线微微扭曲,仿佛电影倒带一般!一道极其淡薄的,属于呓语的虚影,重新出现在电话亭内,
重复着刚才拨号,通话的动作……
而这一次,张云和曹渊的耳中,清晰地捕捉到了……从那回溯的时光碎片中,逸散出的,断断续续却清晰无比的低语声!
“……血药剂’……已到手……”
“……确认……黄浦江……入海口……三号排污渠……”
“……午时……潮汐最大时……投放……”
声音戛然而止!
回溯结束!
张云和曹渊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甚至……带上了一丝惊骇!
“黄浦江?!投药?!”曹渊的煞气不受控制地逸散出一丝,周围的空气温度骤降,“他要把那鬼东西投进黄浦江?!!”
黄浦江!那是哺育了整个淮海市,乃至下游无数城镇的母亲河!是数百万人口的饮用水源和生活用水来源!
张云的眼中,更是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冰冷杀意!烛龙真焰在他掌心无声地凝聚,压缩,仿佛即将爆发的火山!
“血药剂”……“清洗”……
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其代表的邪恶与疯狂,令人不寒而栗!
“追!”张云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两道身影瞬间暴射而出,如同扑食的猎豹,以远超常人的速度,瞬间掠过小巷,直扑前方那个刚刚走出巷口,正准备汇入主街人流的蓝色身影!
年轻呓语似乎终于察觉到了身后的异样与杀气,猛地回头!
当他看到如同鬼魅般骤然出现在身后,眼中燃烧着冰冷火焰的张云和曹渊时,他那张伪装平静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愕与……一丝慌乱!
他下意识地想要逃跑,想要呼喊!
但……太迟了!
“禁锢!”张云低喝一声,右手虚空一握!
嗡——!!!
年轻呓语周围的空间瞬间变得如同泥潭般粘稠沉重!
他所有的动作,甚至声音,都被一股无形的,恐怖的力量强行镇压,凝固!
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只有那双透过眼镜片露出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曹渊的身影如同黑色闪电般欺近!
覆盖着煞气的拳头,毫不留情地,狠狠地砸在了年轻呓语的腹部!
“呃——!!!”
一声压抑的,痛苦的闷哼!
年轻呓语的身体如同虾米般弓起,眼镜飞了出去,公文包脱手掉落!
剧烈的疼痛让他整张脸都扭曲起来,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张云一步上前,接住掉落的公文包,同时另一只手如同铁钳般,
死死扼住了呓语的喉咙,将他整个人提离了地面,粗暴地拖回了小巷深处!曹渊紧随其后,煞气弥漫,彻底封锁了小巷的出口!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主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甚至没有一个人察觉到旁边小巷里发生的这场……粗暴的绑架与审讯!
小巷深处,一个堆满废弃杂物的死角。
张云将年轻呓语狠狠掼在冰冷的砖墙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说!”张云的声音冰冷得如同万载寒冰,烛龙真焰在他眼中跳跃,散发出令人灵魂战栗的威压,
“‘圣血药剂’是什么?!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古神教会在淮海还有什么阴谋?!说!!!”
曹渊的黑刀已然出鞘半寸,冰冷的煞气刀锋,紧贴着呓语的脖颈皮肤,只要稍一用力,就能让他身首分离!
年轻呓语被掐得脸色发紫,
呼吸困难,腹部的剧痛还在不断蔓延,
但他看着张云和曹渊那完全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恐怖无比的力量和杀气,眼中除了痛苦和惊骇,竟然……还闪过一丝疯狂的,扭曲的笑意!
“咳……咳咳……你们……是谁?!”他艰难地喘息着,声音嘶哑,“守夜人?!不对……这个时代的守夜人……没有这种力量……你们……?!”
“回答我的问题!”张云的指尖微微用力,呓语的喉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
“为了……吾主……”呓语的眼中闪烁着病态的狂热,即便濒死,也没有丝毫屈服,“清洗……是必要的……圣血……将净化……一切……阻挠者……死……”
他显然受过严格的反审讯训练,或者说……他的信仰已经疯狂到超越了肉体的痛苦与对死亡的恐惧!
曹渊的煞气猛地一盛!
张云眼神一寒,知道常规逼供手段对这种人效果有限。他猛地松开扼住喉咙的手,转而一把抓向呓语的衣服内衬!
刺啦——!
布料撕裂!一个用特殊油布包裹着的,巴掌大小的,散发着浓郁血腥味与邪恶能量的玻璃瓶,从呓语的内袋里被扯了出来!
玻璃瓶内,装满了粘稠的,暗红色的,仿佛有生命般在缓缓蠕动,甚至不时浮现出痛苦人脸虚影的……液体!
正是那所谓的——“圣血药剂”!
就在这药剂暴露在空气中的瞬间——
张云和曹渊的脸色……同时骤变!
尤其是张云!他执掌烛龙之力,对生命本源与灵魂能量的感知远超常人!
他清晰地感知到……这瓶所谓的“圣血药剂”之中,蕴含着何等恐怖与邪恶的力量!
那根本不是什么药剂!那是……用无数活人的鲜血与灵魂,通过极其残忍邪恶的仪式,混合了某种来自深渊的污染源,
强行熔炼,提纯而成的……高度浓缩的……狂暴污染源!
灵魂毒药!
一旦将其投入黄浦江,随着水流扩散……它不会直接毒死饮用者,而是会……疯狂地污染,扭曲,放大所有生物灵魂深处的负面情绪与欲望!
引发难以想象的……大规模疯狂,暴动,自相残杀!
最终……在无尽的混乱与绝望中,成为取悦某些不可名状存在的……血祭养料!
这……就是古神教会策划的,导致淮海市数百万人丧生的……灾难真相?!
以整座城市的疯狂与毁灭……
“疯子!!!你们这群疯子!!!”曹渊的双眼瞬间赤红,煞气轰然爆发,几乎要控制不住一刀劈了眼前这个邪教徒!
张云死死攥着那瓶滚烫的,仿佛有无数冤魂在嘶嚎的药剂,手背青筋暴起,眼神冰冷得足以冻结灵魂!
他再次看向因窒息而不断抽搐,却依旧带着疯狂笑意的年轻呓语,知道再也问不出更多有用的信息了。
“砰!”
他一记手刀,精准地劈在呓语的后颈,将其彻底击晕。
“现在怎么办?”曹渊强压下杀意,看向张云。
张云看着手中那瓶罪恶的药剂,又看了看昏迷的呓语,眼神闪烁。
线索……找到了。
灾难的源头……也找到了。
甚至……罪魁祸首之一,也抓住了。
但是……
“把他藏起来。药剂带走。”张云迅速做出决断,“立刻回去与七夜汇合!必须马上制定对策!阻止他们……在黄浦江投毒!”
两人的身影,如同鬼魅般,迅速清理了现场的痕迹,将昏迷的呓语塞进一个废弃的大木箱里,然后带着那瓶足以毁灭一座城市的恐怖药剂,悄然消失在小巷深处。
黄浦江……投毒……
....
淮海市东区,一条相对僻静的街道尽头,
矗立着一栋看起来有些年头的三层苏式小楼。
灰扑扑的墙壁,绿色的木窗,门口挂着一块不起眼的,甚至有些掉漆的白底黑字木牌——“淮海市地质勘探局第七办事处”。
这里,便是这个时代,大夏守夜人驻扎在淮海市的秘密据点——【007】特别行动小队驻地。
安卿鱼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幽灵,
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办事处对面的巷口。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上反射着冰冷的数据流,快速扫描着这栋看似普通,实则布满了数层极其隐蔽的警戒与防御符文的小楼。
“能量屏障等级:低。符文结构:老旧但完整。监控设备:无。人员热信号:三层,共七人。符合低烈度神秘维稳时期标准配置。”安卿鱼的机械臂发出极其细微的嗡鸣,瞬间完成了基础分析。
他整理了一下衣服,脸上努力挤出一个符合这个时代气质的,略带腼腆和焦急的表情,快步穿过街道,推开了办事处那扇略显沉重的木门。
“吱呀——”
门内是一个不大的接待厅,摆放着几张老式的木质长椅,
墙壁上挂着几幅地质构造图和“安全生产”的宣传画。
一个穿着蓝色卡其布工作服,戴着套袖,看起来像是文员的中年男人,正坐在一张掉漆的木桌子后面,低头打着算盘,核对着账本。
听到门响,文员抬起头,扶了扶老花镜,疑惑地打量着安卿鱼这个“不速之客”:“同志,你找谁?有什么事?”
安卿鱼上前一步,微微躬身,语气尽量显得恭敬而急切:“同志您好!我是……上级部门派来的联络员!有紧急情况需要向贵单位负责人汇报!”
他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想要掏出自己的守夜人徽章——那枚材质特殊,蕴含着现代尖端符文技术,代表着【夜幕】小队身份的黑色徽章。
然而,他的手刚摸到口袋,就猛地顿住了!
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