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大恩如大仇”。在农村，这样的事儿屡见不鲜。
毕竟，老是提及恩情，会打破人与人之间原本的平等状态，让双方的关系陷入一种失衡的境地。
受恩之人，常常会在施恩者面前觉得矮人一头，仿佛有一块巨石压在心头，连抬头都成了难事；
而施恩者呢，有时也会不自觉地流露出一种优越感，仿佛自己站在高处，俯瞰着对方。
长此以往，这种不平等的关系就像一颗隐藏的炸弹，迟早会引发矛盾与冲突。
再者，农村本就不大，消息传得飞快，闲言碎语也多。
时间久了，受恩者难免会被周围人的议论声所包围。
那些指指点点就像一根根无形的针，扎在他的心上，让他倍感压力，甚至可能因此对施恩者心生怨恨。
所以，在这个夜晚，冯刚借着酒意，大手一挥，将之前的事儿彻底翻篇，郝家兄妹也连连点头，保证绝不再提。
安全起见，张卫东把地印子腾出来给郝家兄妹凑合一晚，第二天早上才送走了俩人。
这一晚上彪子辗转反侧，懂得都懂。
哥俩回到了冯刚住处时候，人家早已收拾妥当，做好了进山的准备。
背上鼓鼓囊囊装满套夹子的背筐，带着哥俩，领着大顺一头扎进了茂密的林子。
冯刚一边沿着蜿蜒的兽道小心翼翼地探寻着，一边熟练地从行囊里取出套子。
有粗细不一的绳套，还有坚韧的铁丝套。
他边摆弄着套子，边缓缓开口说道：“东子，彪子啊，咱靠山吃山，可千万不能坏了老祖宗定下的规矩。
记着一点，这怀孕的动物，碰都不能碰。
还有那些正在哺乳期的和幼小的动物，即便不小心套到了，也得赶紧放生。”
冯刚微微抬起头，眼神中透着一丝谦逊，继续说道：“我这本事啊，说起来只能算半路出家。
像郝二楞他爹，还有贝爷，那些真正的跑山高手，人家可瞧不上咱这猎枪和弓箭。
为啥呢？因为一张完整的好皮子，那价值可远超野牲口的骨头和肉。”
他蹲下身子，仔细地在地上摆弄着套子，又说道：
“咱跑山的，在哪个林子下多少套子，啥季节捕啥猎物，这都是有讲究的。
而且，每个跑山的都有自己的一片狩猎范围，手法也各有千秋。
时间长了，大家溜套子的时候，只要看到套子和陷阱，心里就有数，知道是哪家的。
要是别家下的套子套到了猎物，咱可不能乱动，都在上下八屯住着。
这不仅关乎名声，更关乎咱这门手艺的尊严，绝不能给老祖宗抹黑。”
冯刚抬眼，看到张卫东和彪子听得入神，不住地点头，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心想，这几天没带他俩进山，如今看来，他俩沉稳了不少。
行至一片空心柳旁，冯刚脚步放缓，蹲下身子，眼睛紧紧盯着地上。
随后脸上露出一丝惊喜：“看，狍子的新踪迹。”
他站起身来，走到一棵半拉小树旁，从腰间抽出工具，转身对着身后的张卫东和彪子认真讲解道：
“这跳套啊，得先找一根有弹性的树枝，像这样把它压弯下来。” 说着，他双手用力，将一根树枝压弯。
“然后再做一个机括，一旦有动物路过触发了机括，这树枝就会瞬间弹起，把动物吊在半空。
这跳套也是个熟练工，不过，只要做得好，甭管是野鸡、狍子还是兔子，只要碰上，就别想跑。”
冯刚一边说着，一边熟练地操作着，不一会儿，一个精巧的跳套就下好了。
“大顺，溜溜腿得了啊，别瞎跑。”冯刚对着激动的大顺喊道。
接着，冯刚又带着张卫东和彪子来到一片干草娄子处。
他蹲下身子，仔细查看地上的痕迹，说道：
“瞅瞅，这是跳猫子的踪迹。要给兔子下套，就得找准它常经过的地方。
你们知道兔子最致命的弱点是啥吗？就是胆小，它们几乎都是沿着原路往返。
所以，只要找到脚印，就用细铁丝做一个拳头大小的活扣套圈，离地面大概一拳头的高度就行。
只要勤来溜套子，肯定能套到大肥兔子。你们要是偷懒，那可就变狼剩了。”
这一道儿上，冯刚边走边讲，张卫东和彪子在一旁认真地听着，时不时还提出几个问题。
在冯刚的指导下，两人也亲手下了几个套子，相比以前的手法，进步了不少。
跑山不走回头路，沿着二肋往上爬的时候，冯刚又说道：“记住一点，吃肉的野牲口可比吃草的聪明得多。
像野鸡、兔子和狍子，一旦被套住，就只知道拼命往前冲，要是不及时取下来，很快就会被勒死。
但吃肉的就不一样了，它们要是被套住，会用爪子去解套子。
或者倒退着挣脱，厉害的甚至会咬断套子，更有甚者，不惜咬断自己的腿也要逃跑。”
这多半天功夫，冯刚在林边、地垄上、兽道上，把带来的套子一一布置妥当。
那些小巧而低矮的套子，是专门用来套獾子的；
离地面一米左右的套子，则是为狍子和梅花鹿准备的；
又低又大的套子，是用来对付黄毛子的。
冯刚讲解得通俗易懂，不仅细致入微，还让小哥俩亲自上手尝试。
这真是有个好师傅省老鼻子事了！
怪不得跑山都得有人带，这些可都是老一辈人用无数的经验和教训积累下来的宝贵财富。
单靠自己琢磨，一辈子也玩不明白。
这一趟下来，张卫东和彪子收获满满，学到了许多实实在在的干货。
心中对冯刚充满了感激，哥俩偷偷通气，不由得惦记起拜师儿的事情。
在回屯铺的路上，张卫东想起上次在河边碰到的水狗子，便向冯刚请教：
“冯叔，上次在河边看到的水狗子，您有啥办法能抓到它不？”
冯刚微微皱了皱眉头，说道：“老话说，‘抓鱼摸虾饿死全家’。
这季节，像水貂、水耗子，还有最难对付的水狗子，都在为过冬做准备，神龙见首不见尾。
就像郝二楞说的，这个时候最难捕捉。
一般都用木板夹子，不过我觉得，还是等结了冰再碰碰运气吧。”
冯刚顺便接着给哥俩解释了一通。
这水狗子啊，脑袋小身子大，大的能有小二十斤重。
它那小耳朵可神奇了，一进水就自动闭合。
四个爪子的爪缝像鸭爪子一样，都长着蹼。
屁股后面还有一条又长又扁的大尾巴，游泳的时候就靠它掌握方向。
这河里头，就没有它抓不到的鱼和蛤蟆，就连大河里的河蛤蜊，也是它的盘中餐。
说起这河蛤蜊跟水泡子里的河蚌可不一样，水泡子里的河蚌有股子土腥味。
河里的河蛤蜊因为常年被冷水冲刷，那鲜美味道能跟海里的鲜活相媲美。
这水獭抓河蛤蜊可有一套，它会仰面躺在水面上，用石头哐哐砸河蛤蜊坚硬的外壳，机灵得很。
它的皮毛跟紫貂的差不多，不管春夏秋冬，它在河里抓完鱼上岸一抖毛，那皮子滴水不沾。
要是能抓到一头，一年都不用愁了。
但是，水獭这种动物特别狡猾，还群居。只要下的夹子有一点破绽，它根本不会踩。
不懂行的人在河边下个夹套，只要沙土稍微动一点，它就远远地绕开了。
要是在水里石头边上下夹子，它看到夹子反光，也会跑得远远的。
讲完以后，冯刚拍了拍张卫东的肩膀，笑着说：
“一口吃不成胖子，咱慢慢来。
你们寻思寻思，水狗子要好抓，还能值那么多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