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卫东和彪子正大步流星地朝着黑市赶去，彪子那股兴奋劲儿全写在了脸上。
脑袋时不时高高扬起，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夜空，嘴角咧得极大，都快扯到耳根了，边走边咋呼：
“东子，咱这钱挣得也太痛快啦！就跟着冯叔和贝爷后头打个下手，我看用不了多久，结婚的本儿就能攒齐咯！”
张卫东却没那般轻松惬意，微微耷拉着脑袋，轻叹了一声，有气无力地回道：
“你是有盼头了，心里装着中意的姑娘。我呢，连媳妇的影儿都瞅不见。
得了，别唠了，前面就快到黑市，咱赶紧拾掇拾掇，把脸遮严实，别出啥岔子。”
说着，他抬手整了整衣领，从兜里掏出个帽子，还没来得及带，身后冷不丁传来一道突兀的喊声：
“张卫东，你怎么在这儿？”
哥俩闻声猛地转过头，只见对面胡同里缓缓走出两个人影。
打头的那个裹得极为严实，身形臃肿不堪，腹部高高隆起，动作迟缓又笨拙。
彪子先是一愣，心下暗忖刚念叨娶媳妇就有女声冒出来，莫不是巧了？
再一瞧身旁的张卫东，整个人瞬间僵住，像被冻在了原地。
身子止不住地微微颤栗，牙关紧咬，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张卫东，咋招呼也不打了？可好歹同学一场，你至于装不认识我？”
对面那人又急切地追问，眉头紧锁，眼神里透着几分复杂的情绪。
张卫东深吸一口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呵，是挺巧。”
他双手死死攥成拳头，指节泛白，手臂上的青筋隐约跳动。
费了好大劲才克制住冲上去的冲动，毕竟这街上人来人往，他到底受过后世文明的约束，没法轻易动手。
“卫东，好久不见。” 这时，旁边那人也开了腔，原来是同学一场旧相识。
“哼！我当时谁呢，头回见退了婚还能腆着脸打招呼的！
你们老柴家比武招亲，最后选的是啥歪瓜裂枣？
瞅着那瘦不拉几的家伙，能好到哪儿去？”
彪子脖子一梗，认出了是柴媛，扯着嗓子说道，脸涨得通红。
“呵呵，你兄弟这嘴还挺厉害。” 柴缘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眼神里却并无笑意。
“我厉害你妈！”
彪子瞬间暴跳如雷，脏话脱口而出。
刚一喊完，就瞧见周围路人纷纷侧目，他气势立马弱了下来。
把刚扬起的脖子又缩了回去，闭嘴不言。
“张卫东，要是骂我能让你舒坦点，随便骂。
当初是我对不住你，可谁还没个追求幸福的权利？
咱又没领证，以前对你那也就是点感动，谈不上喜欢。
往后日子长着呢，你看开点，不行找个农村姑娘也挺好。”
柴缘不紧不慢地说着，脸上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卫东，你好歹初中毕业，咋就回屯铺打猎了？
现在国家一门心思发展工业，到处都缺人，你咋能自暴自弃？
留在县里咋也能寻个机会，不至于混得这么狼狈……”
旁边女同学忍不住劝道，话说一半又咽了回去，面露不忍。
这话直直戳进张卫东心里，他眼眶瞬间泛红。
身子微微弓起，手缓缓朝小腿摸去，那儿藏着他的匕首，要不是撅把子不在手边，此刻他真有可能闹出人命。
彪子敏锐地觉察到兄弟异样，满心疑惑：咋回事？这般埋汰兄弟，他咋一声不吭？
只要东子使个眼色，今儿就算不要脸面，也得把这嘴欠的玩意儿收拾一顿。
“咱俩也没处多久，当初为你我和家里闹了多少回，我也努力过。
可婚姻得门当户对，现在这样分开，保持距离，对咱俩都好。
我男人是京都知青，说不定过阵子就回京都了，以后碰面机会不多。
你就算不为自己，也得为你爹妈想想，瞅瞅你现在邋遢样。
文凭虽说不顶大用，好歹找个正经活儿，你这样没人可怜，凡事还得靠自己。”
柴缘一边说，一边嫌弃地打量两人，眉头皱得更深。
“我们刚从山上下来，还没来得及收拾。
你瞧瞧，这鞋可是林场正式工才有资格穿的！”
彪子急了，伸手 “哗啦” 一下拽起棉裤腿，想挣回点面子。
“噗嗤！” 柴缘没忍住笑出了声。
“对对对，好鞋配好人。家里是不是缺吃少喝了？
黑市东西贵，我这儿还有点粮票，你拿着应急，不着急还。”
柴缘假惺惺地说着，手便往兜里探。
“我去你……” 张卫东彻底怒了，右手 “嗖” 地扬起，眼看一巴掌就要扇过去。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一声清脆呼喊：“张卫东，你怎么在这儿？”
众人齐刷刷转头，只见一个身着绿军装的女孩利落地摘下红围巾，满脸欣喜。
边挥手边快步跑来，几步就站到两人面前。
后头跟着个短发女孩，穿着将校呢子大衣，脚蹬精致小皮鞋，迈着优雅步子悠悠走来。
“怎么？不认识我啦？我是王若曦啊。” 绿军装女孩歪着脑袋，把张卫东从头到脚打量一番，笑得愈发灿烂。
“楠姐，这是我跟你说的张卫东，咋样？人长得挺板正吧？”
王若曦扭头看向短发女孩，眼神满是期待。
“还行吧，个头不矮，模样也说得过去，就是有点埋汰。” 短发女孩下巴微抬，淡淡应了句。
“你们这是要去黑市？我们知青学习大会刚完，陪楠姐买点东西。”
王若曦见张卫东闷声不响，眉头紧皱，赶忙又解释：
“啊，你说过进黑市先得伪装，把自己挡严实了。
这次我们不进去就在边上等着，你放心没暴露。”王若曦说完还俏皮地吐吐舌头。
“额，没事，挺好。” 张卫东木木地应了句，脸上还带着几分茫然。
“这是谁呀？”
柴缘看着眼前时髦的两人，心里 “咯噔” 一下，女人的直觉让她感到这两人对张卫东不一般。
旁边女同学眼睛也瞪大了，盯着军装和呢子大衣，暗忖这俩女生肯定不简单。
“你们好，我是张卫东的朋友。” 王若曦大大方方自我介绍，京腔清脆悦耳。
“得叫革命战友！” 短发女孩戳戳王若曦肩膀，小声嘟囔。
“对对对，战友战友。” 王若曦笑着点头。
“哎呀，工农兵一家亲，我这同学可真有福气，还能结识这么漂亮的知青呢。”
柴缘阴阳怪气地说着，边说边往阴影里挪，围巾拉高，把脸遮得严严实实。
她为了逛黑市穿着旧棉袄，挺着假肚子，站在光鲜亮丽的两人面前，满心窘迫，只想躲得远点。
“蒋楠，王若曦，东西买回来了。” 这时，一个男人气喘吁吁跑来，满脸热情地招呼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