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朝一句话冷场后,徐昶生怕自己再说错话,没敢开口继续跟张朝套近乎,只在过机关时,倚老卖老地给张朝多嘴几句,着重介绍了不少古宅尚留存的机关设置。
张朝听他说到古宅内布置机关时常更改,除了掌事之外,几乎没人能轻易解开,便想到了闫欣执意要回古宅的缘由。
他难得回应一次徐昶,到这里起了兴致便会多嘴问一句。
“只有掌事能进出的机关,那岂不是你们掌事可以时常随意进出古宅?”
徐昶羡慕道:“是啊,毕竟宅内做机关,有时也需要一些山中寻不到的材料。掌事同时也会将宅中做好的成品送至外宅曲家,交由他们拿出去与外界交易换钱,以此得来的钱财去采买宅内所需的材料和日常所需。”
张朝颔首,心道不愧是延续了百年以上的隐居家族,这一套规则做得十分完善。确实也有利于宅中工匠集合在一起,精进技艺。
但这样的家族按理说应该有自己的一套既定的处事规则,为何还会被卷入世俗争斗当中?
张朝寻思着再问得细些怕是要引起怀疑了,便没有再追问什么,只是一味赶路。
徐昶见张朝一副对古宅里的事兴趣缺缺的模样,又有些失落,却也没有追着多说什么,他往前看了一眼——他不着急。
没事到临头之前人总是会托大。
时机到了,跟自己低头的时候就来了。
届时性命攸关,管他锦衣卫还是禁军统领,都得倚仗自己的能耐。
——
前面的山林尽头就是古宅了,宅中布置几乎都是宅中人的毕生,乃至几代人的心血。即便现在建造他们的主人全都不在了,机关依旧排布在那。
徐昶心定了一些。
从另一方面来说,能顺利解开这些机关的人都没了,但熟悉古宅的人,只有他一个。他虽不一定能解开,但想要进入古宅,只能靠他。
既然他们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古宅,那这就是自己最好的机会。
古宅比张朝想象中要破败许多,虽然能看得出大多数的建筑都已经修缮过了。但是里面不少地方还是保持着断墙残瓦。
不知是常年无人居住还是其他缘由没将他们彻底复原。
然而等他靠近一看,却发现并非如此——常年无人居住的宅邸,不管是不是时常有人进来,都不会像这座宅邸一样,宅外杂草丛生,宅内却看不到如此景象。
他诧异地问道:“曲家经常有人进来收拾这里吗?我看有修缮的痕迹,怎么不好好修。”
徐昶对曲家人如何保养这座古宅并不清楚,他只知道曲家在盘龙镇设下盘龙碑,经常会带答题之人上登天峰,进古宅。进入古宅的所有通道上都有曲家专人把手。
“曲家人对古宅看得十分紧,虽不曾听他们说起。不过平日常有人来这,想必会顺手做些保养。”
说完他低声道:“这儿毕竟是曲家立世的根本,里面都是稀世难寻的宝贝。即便现在的家主未必解得开这些东西,但对世人来说,它们依旧是无价之宝。没有完全修缮,可能是不想破坏祖上留下的贵重遗物。”
张朝听到这里便明白了闫欣回来的缘由了,心底松了口气。
“那想必里面的东西能让我大开眼界。”
——
抱着惊偶和笑偶躲在墙角的闫欣悄悄猫了个头,这会天色已经不早了。惊偶出现的时候她就预感可能尤乾陵就在附近,没想到来的人竟然是张朝——只是捎带了个她厌恶的人,让她一时间不知道他们来这里的目的是不是为了找她。
在这之前,闫欣从蒋原口中得知这个叫徐昶的人便是当年要抓自己的人。除此之外,她对这个人究竟是图什么,背后有何势力一概不知。
蒋原只说他现在是这盘龙镇的县令,曾经是宅中之人,而且此人做事手段阴毒。
正好她和对此人的印象不谋而合。
只是到现在为止她还不明白为何他要做到这等地步,现在听到他和张朝的对话,大约能猜得出来一部分根由了。
说来说去,绕不出一个名与利。
古宅虽然荒废了,但里面的东西还在。这些东西即便经过了岁月的侵蚀,现在大魏也不接受技艺上的进步,却也足够让固步不前的世人惊艳了。
——
和闫欣不一样,徐昶其实是三年来第一次亲自回到这里。
他似乎对这里很是警惕,往里走的时候几乎紧跟在张朝身旁。
闫欣一看到这个人,满脑子都是怎么将此人套麻袋抓了拷问一番。
原本想着趁着他们不注意的时候,让笑偶偷偷摸摸地跟在他们身后,见机给她发暗号,只要找到合适的机会,她立刻下手。
反正就一个张朝,不管自己做什么出格的事。张朝即便不会动手帮自己,也绝不会拖她后腿。
——
夜幕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从天穹往下压。古宅中逐渐被一股阴森的冷意笼罩——一向耐寒的张朝都扛不住这股寒气,回头看缩在他身后的徐昶,低声说:“听说古宅入夜之后很危险,我想留下来看看,徐大人要不先回去?我一人足够了。”
他方才过来的时候听到了动静,而且惊偶一去不回,他得确认惊偶平安无事,并且找到了闫欣才能离开。
徐昶一听,心说这可太好了。他正好回去找人来这里送死。
多几个人死在这古宅内,越就表明这儿越凶险。这里越凶险外面那帮人就越需要自己。
那么情况对他就越有利。
他迟疑了下,不想引张朝注意,便夸张地大惊失色道:“这怎么行?您是盛京来的贵客,若是有个万一,别说是曲家人了,我这带您进来的人难辞其咎啊。”
张朝扫了他一眼,忽然觉得他这口吻有些熟悉。
紧接着他立刻想起来在登天峰下时他就是这样的口气训他那两个手下。
他当时觉着怪异,只觉得出事了怎么那么大嗓门生怕旁边的人不知道他办砸事了?
可惜自己那时没多想,现在终于反应过来了。
这徐大人藏了事,就等着自己嫌他碍事赶他走,好在事后回来彰显一下自己体贴,完美把自己从麻烦事里抽身呢。
张朝能低头沉思,迟疑道:“有道理……那不如我们先离开这宅子,确保不会有人,找个地方观察一番。”
徐昶:“……”
张朝补充道:“这天色也不早了。也不是非要在这么危险的地方看不是?”
徐昶抹着汗,讷讷道:“是,就是这么个理。……咱回去就说没找见人,加上天色已晚,也不安全。”
张朝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徐昶当即转身,战战兢兢地一边四下窥视一边往外走——张朝发现了一个怪异的地方,现在这个地方明明冷得让人不住发抖,但徐昶却反常在冒汗。
他在怕什么?
徐昶感觉到了不太好的气息,这里阴冷得不像话。寒气不住从古宅各处渗透进他的四肢百骸——但怪异的是,他明明感觉到了极冷,身体却在不住地往外冒汗。
并且眼角余光总是莫名看到一些模糊的影子,但定睛看过去,又什么都没有。
这情景方才在外面初次见到张朝时候也有,他觉着不太像是古宅内的异常——他疑惑地抬头摸了一下额头。
瞧他一头一脸的冷汗,莫不是病了?
张朝将徐昶的走两步停下来摸脸,又贼眉鼠眼地四下窥视的怪异模样看在眼里,一声未吭。
——
笑偶跟在他们不远处——闫欣盯着笑偶。
按照正常的情况之下,笑偶应该跟上张朝他们,可笑偶却蹲在原地,姿势也变得异常警惕。
就在她想上去看看笑偶是否出故障时,惊偶忽然从她的肩上窜了出去。
她吓了一跳,伸手去抓了个空——这种时候也顾不上会不会暴露自己了,闫欣立马尾随着追了出去。
惊偶飞速追上了张朝,一个纵身爬上张朝肩膀,双手用力一抱。
将他的头抱在了自己怀中,一副保护的姿态。
张朝本能抬手抓了惊偶的腰身,却没扯开包住他脸的偃偶。
闫欣正感意外,更意外的境况出现了——明明夜幕没有降临,宅邸内的灯火却亮了。
这是宅邸邪物出动的预告——她心底暗道不好。
幻术开启了。
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她身旁掠过,这个突兀出现的人只是轻轻地推了一下,便将闫欣轻飘飘地挥推到了边上。
闫欣知道这是幻术造就的假象,将自己的心神稳住之后,便定睛看过去。
那分明就是昨夜的那位‘假冒’闫欣。
她一步一步朝徐昶走去,留下残留在她面前的一句话。
“废物,想要你命的人就在面前,竟然左顾右盼不敢下手。”
闫欣盯着她,理直气壮地说:“只敢晚上出门的废物说什么呢。”
那人笑出了声,说:“伶牙俐齿了不少。三年的时间只把你的嘴磨利了一点,其他的一点都没变。”
闫欣道:“这里是你的地盘,你可以这么大手笔,又是下幻术,又是动用千军万马,耍尽威风了,才来给我扣帽子。”
“占尽优势也就抓了个徐昶,我有没有长进还轮不到你说了算。”
她绝不承认自己确实瞻前顾后了——闫欣太清楚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了。
徐昶不是自己来这里真正的目标,他还不够格。
假‘闫欣’嗤笑了声,嘲弄道:“借口一箩筐,不过你不下手倒是给了我这个机会,我就让外面来的那帮人看看,染指古宅的偃术他们这些凡人会有什么下场。”
闫欣看着她一步步走过去,仔细盯着她身上穿的已经不是昨晚上见到的那身衣服了。
有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快得她来不及去抓。
——那件对她来说意义特殊的衣服,究竟是谁给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