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边这样来回推卸责任,无疑是在高仲保的伤口上反复撒盐。
之前那句辩白,变得越发苍白。
他用力闭了闭双眼,在两人你来我往的交锋中,插话道:“岳母!娘,我们今日来的目的,可不是追究,当初到底是谁传扬出去的!”
以退为进,不止陆家人会用,他高仲保也会。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放在身旁的茶几上。
“之前小陆氏就曾犯过七出之条的犯口舌和不敬婆母。当初有族中长辈劝说,小生也认为,人恒无过,应该给小陆氏一个机会。
但这次她惹下这样的大祸,给高家还有我带来这样大的流言和中伤。
高家怕是容不下她了!”
周氏诧异地看向他。昨晚可没有说这一出啊!
而陆如意死死盯着茶几上的那张纸,好似这样,就能用目光将它点燃一般。
陆欢端起茶盏,借着饮茶遮掩嘴角的讽刺。
此时的高仲保,还是太稚嫩了。
也就是李氏和陆如意,此刻被打了个出其不意,不然再给他们一段反应时间,就能发现高仲保言语中的漏洞。
陆如意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差错,为什么明明大好的局势,会变成这样。
余光瞥见花厅的另一边,正端坐在椅子上,老神在在喝着茶的陆欢。
上一世刚被救出来的羞耻感再次袭上她的全身。
“陆欢!你怎么也在这?”
陆欢眼睫微动,嘴角含笑,茶盏放回茶几上,发出一声不大的清脆声响。
“我,身为高家长媳,亦或是陆家大姑奶奶,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陆如意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但又想说些什么,嘴上只发出一段并没有什么意义的哼声。
陆欢继续说道:“李氏为我寻来的女夫子说过,‘女有四行’。
但弟妹在妇德或是妇言上,都不符合一个女子该有的道德规范。
所以小叔说的合情合理,你实在是不该!”
“你!”陆如意没想到,她娘用来约束陆欢的教条,有朝一日竟然抽在自己身上。
更让她难以接受的是,高仲保竟然微微点头,还用赞同的目光看向陆欢。
难道她真的错了吗?她只是不想再像上一世那样,沦为别人的玩物啊!
她也想诰命加身,为什么这么难!
难道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吗?
“亲家!陆某人来迟了!该罚该罚!”
这时,花厅外传来陆承德中气十足的声音。
只见他身着深蓝色锦袍,衬得脸上更加满面红光,走起路来虎虎生风,想来最近好事不断。
陆欢颔首,掩饰住嘴角的冷笑。
高衍和高仲保同时站起身,拱手说道:“见过岳父!”
陆如意像是一只受伤的小兽,小跑向陆承德,“爹!你再来晚一些,我可要被人欺负死了!”
陆承德脸上的笑容微不可察地一僵,慢慢抽回自己的袖子,“乱说什么死啊活的!也不知道犯忌讳!”
他看向花厅一边,“欢儿也回来了!”
陆欢站起身,行了个半蹲礼,“爹!”
“好好好!”陆承德想到最近粮铺赚到的银钱,笑容又扬了起来。
他全然无视了陆如意,向高尚志拱了拱手:“亲家公,亲家母,你们上门来,怎么没提前知会我一声,让你们久等了,怪失礼的!”
高尚志的笑容有些尴尬,他就算再迟钝,也听出话里面的软钉子。
“是我们失礼了才是。”
周氏站起身,顺手拿起茶几上的纸,递到陆承德手中。
“亲家,我就不兜圈子了,我们今日来,一是为了下休书,二也是解释一下休妻的理由。”
陆承德只是“噢”了一声,便接过了那张轻飘飘的纸。
他走到左边上手的位置,转身坐下,“你们也都坐下吧!总得让我看看上面写了什么吧!”
众人一想,也是这个道理。
陆欢向高衍使了个眼色,率先坐了下来。
陆如意一个人站在花厅中间,发现所有人都坐了下来,她跺了跺脚。
一点没将陆承德对她的敷衍放在心上,再次走向陆承德。
路过陆欢身边的时候,还冷哼了一声。
“爹,有什么好看的!仲保哥哥他要休了我!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在陆如意心中,陆承德依然是那个宠爱她的爹,却不知道,时移世易,形势比人强。
陆承德没有搭理她,继续展开手中的纸。
大致阅览了一遍,陆承德轻笑一声。
下一刻,他三两下,就将休书撕成四片。
高仲保藏在袖口下的手,不禁捏紧成拳,“岳父,您这是为何?”
这样的变故,让陆如意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
她得意地瞥了高仲保一眼,随后又落在陆欢那张淡然的脸上。她就知道,爹肯定会为她撑腰的!
陆承德并没有解释他的行为,而是反问道:“高家除了一个小庄子,手里应该没有多少钱了吧?”
周氏色厉内荏地问道:“你什么意思?”
“也没什么意思,就是听老朋友说起城中的趣事,听了一嘴。”
陆承德心中庆幸,自从怀疑上李氏之后,就存了一个心眼。
不然放在往常,肯定又是两眼一抹黑,这两个娘们说什么便信什么。
他向门边的小厮招了招手,后者送上来一个烧得红火的炭盆。
陆承德将休书丢了进去,问道:“辨之啊,虽然你考中了秀才,但却是末尾几名,今年的乡试定然不可能考中。
这一等便是三年。三年又三年,你有没有想过,以高家如今的家底,能支持你再参加几次乡试?
难不成,等你休了如意之后,你还想让我大女儿养着你全家,甚至供你去科考?
还是说,高家将最后的庄子卖掉,陪你豪堵?”
高仲保死死攥住双拳。好似只要松懈一点,全身就会忍不住发起抖来。
原来,这些天的努力,只是一个笑话。
从一开始,他就只有一个选择。
高仲保之前的笃定自信,渐渐变得灰败。整个人都颓废了起来。
陆如意心里有些不忍,小声央求道:“爹,你别这样对仲保哥哥!”
“等会我再说你的事!”陆承德沉下脸。
只是在看向陆欢的时候,他又扬起笑脸,“欢儿,既然来了,就别急着回去,留下来用午食!”
“好!”陆欢甜甜地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