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这个理由就找上门了。
这日收工,一家人坐在瓦房门口的大树底下乘凉。
裴世宗如今迷上了抽旱烟。
当初老军头给他的那根烟杆子,如今他片刻不离身。虽说大夫跟他说,年前的那场风寒伤了肺,要他少抽。可他一点儿没听进去。
在他看来,活着能快活一天算一天。
反正也没什么指望了。
干完一天的活,坐在大树底下抽一锅,感受着辛辣的味道在嘴里和胸腔转悠一圈,再吐出去。一圈圈白烟中,看着天边晚霞一点一点暗下去。
苦苦追逐谋划了大半生,到头来终究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眼下这样宁静平和的日子,倒是他最后的慰藉了。
抽完一锅,他用烟斗敲敲鞋底,咳出一口喉底的老痰,开口说道:
“下月初八,五姑娘大婚。一转眼,裴瑶也成大姑娘了。”
蹲在一旁吸溜米粥的二叔闻言,很不情愿的冷哼了一声。
“当初,老三跑得倒是快。前脚刚走,后脚侯府就出事了。他倒是躲过一劫。”
“呸!”
小温氏躺在竹床上,正指使团哥儿给她敲背捏腿,闻言翻身坐起,
“他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所以提前跑路了。枉你们还拿他当兄弟,大难临头他还不是只顾着自己?”
“咱们被抄家流放,他倒好,躲在临安那富庶之地,吃香的喝辣的!如今又靠着女儿攀上了临安首富。他心里何曾有过你们两个兄弟?”
裴世昌嚅嚅道:
“三弟,应该不会吧。”
“不会?”
二叔母闻言也加入了战斗,她从屋子里走出来,看到团哥儿不争气地正给小温氏敲背,没好气地一把拉开他,无声地骂了一句。
自己一屁股挨着小温氏坐下,也不管有没有挤到小温氏,便自顾自地开始说话。
“当初,母亲让三弟妹管家,我不过就说了几句,她便趁机找了借口把那烂摊子全推给了我。当时我还想,她有这么好心?后来想起来,她定是如大嫂所说的那样,知道了什么所以才连管家权都不要了。”
二叔母觉得自己推测的合情合理。
顾氏也加入战斗,
“母亲,要我说啊,三叔母和苏璃那般交好,搞不好消息就是苏璃那里来的。她们从一开始就算计好了。”
小温氏连连点头。
“好了!都瞎说什么呢!三弟不是这样的人!珩哥儿媳妇也不是那样的人!眼下说五姑娘的婚事呢!”
裴世宗咳咳几声,制止了众人,
“咱们今时不同往日了,也拿不出像样的贺礼。虽说庄子上大丰收,可董嬷嬷说了,这些东西都不是我们的。顶多分一些吃食给我们。等到来年咱自己亲手种出来的,才算是咱们自己的。”
“我寻思着,东西拿不出人也别去了,省得到时候给瑶儿丢脸。就写封信道一声贺就算了。”
此话一出,众人全都闭了嘴。
裴世宗说的在理。
他们这群人若是去了临安,还不够丢人的。
裴彦心头一转,计上心来。
“爹,这哪儿成啊!”
他蹲着往前走了两步,凑到裴世宗面前,
“爹,三叔和您是亲兄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五妹妹成婚这么大的事情,咱们这些娘家人不能不在场啊。”
“况且,祖母还在临安呢!爹,祖母年事已高,只怕来日无多了。爹,咱们在宁古塔的时候没办法在她老人家面前尽孝,如今回来了,总该去她面前尽一份孝心才是吧。”
说着,朝着小温氏递了一个眼神。
小温氏已经很久没有和儿子交流了,眼下见儿子朝自己求救,赶紧应和道:
“是啊是啊!老爷,去吧。正好,最多还有两天,这田地里的事情也都忙完了。咱们一大家子正好去侍奉母亲几日。”
“你要是嫌我们给五姑娘丢脸,到时候我们躲在家里不出去见人就是了。咱也不是不懂事的,老爷。”
这段时间农忙,庄子上赶着收庄稼,可把小温氏给累坏了。她一想到若是能去临安,就不用天天起早贪黑地干活了,实在是大妙啊!
若是能哄了老太太高兴,老太太开口让他们留在临安,那就再好不过了。
没了裴珩和苏璃的监视,还不是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
若是为了五姑娘的缘故,裴世宗倒也并不想去。可听小温氏提到老夫人,他心就软了。
想着自己或许也时日无多了,死之前总要见上一面的。裴世宗将烟杆子往腰上一插,背着手找董嬷嬷去了。
……
又过几日。
裴珩派了一队护卫亲自护送裴家人南下,顺便带着他和苏璃给五姑娘准备的几车嫁妆。
裴家人也都一个个收拾得人模狗样的,坐在马车上。
裴彦看了一眼周围,一个个全副武装的带刀护卫,名义上是护卫,实际上是监视。
不过,总算往他的计划走了一步了。
前世,他权倾朝野。
柳絮和临安的钱家,一北一南,都是他权利道路上的钱袋子。
钱家家主钱瑾儒可是他最忠实的走狗!
他打听过了,如今钱家的家主还是钱夫人。这一趟他去临安,就是要找到钱瑾儒,帮助他夺取钱家大权。
有了钱袋子,他就能筹谋其他事情。
据他所知,来年春汛,南方三省会有一场严重的洪涝灾害。。
朝廷没有及时作为,导致灾民泛滥,最终演变成一场民变。
只要他抓紧时机,煽动民情,再凭着自己的先知去各地笼络旧部,或许就能翻起一场声势浩大的起义。
据他所知,南边还有很多康王的残党。
只要他利用得当,或许一切皆有可能!
权臣又怎样?
以他在那一世的气运、权势、财富,坐一坐龙椅都未尝不可!
想到这里,多日来焦躁的心总算是舒畅了一些。
……
皇宫里。
十个大儒、朝臣正襟危坐,将李稷团团围坐在中间,正对他进行一场考较。
上首,李赣表情轻松地坐在龙椅上。
今日这场考较是他授意的。
稷儿已经认祖归宗数月,这几个月他进步神速,惊艳了所有人。可要立他为太子,还需要一场名正言顺的认可。
看着场上李稷对考官的各种刁难神色自若、对答如流,李赣嘴角难以自抑地露出一抹微笑。
这场考教,从早朝结束后,一直持续到现在,已经两个时辰过去了,上到天文地理,治国安邦之策,下到民生百态,李稷没有不知道的。
“皇上!”
考官中最德高望重的左老大人,激动地泪流满面,他哆哆嗦嗦地扶着拐杖站起来,走到李赣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皇上,皇子天资卓越、聪慧绝顶,老臣等无不叹服!皇家有子孙如斯,简直是我大启之福啊!天佑皇上,天佑大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