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七夜后槽牙咬得咯咯响,
脚底的血水已经漫到脚踝,黏糊糊的,带着股铁锈味直往鼻子里钻。
沈青竹攥着他袖子的手在发抖,
他能感觉到那点温度透过布料渗进来,像根细绳子拴着他的神经。
\"老曹!\"
他吼了一嗓子,
\"砍那老头!甭管是不是幻觉,砍了再说!\"
曹渊的刀光刷地劈过去,
原本佝偻的老板被砍了个对穿,
可那身影没血没肉,像团黑雾似的散了又聚。
百里胖胖抱着脑袋缩在墙角,
胖脸煞白:\"七爷,这玩意儿是不是跟上次那镜妖似的?
得用活物血破?\"
\"放屁!\"
林七夜抹了把脸上的冷汗,突然想起安卿鱼走前塞他兜里的朱砂符,
\"胖胖!掏我右兜!\"
百里胖胖连滚带爬扑过来,从林七夜裤兜里摸出张黄纸符。
林七夜捏着符纸往地上一甩,
\"轰\"的一声,血水腾起团火苗,
周围扭曲的墙面\"嘶啦\"裂开道缝,漏进点月光。
老板的怪笑戛然而止,黑雾\"咻\"地钻回地缝。
沈青竹扶着墙直喘气:\"这...这是阵?\"
\"管他什么阵。\"
林七夜弯腰扯起百里胖胖,
\"安副队不在,咱们别乱晃。胖胖你守门,老曹检查床底,青竹看看窗户——\"
他话没说完,手机在兜里震起来,是安卿鱼发来的消息:\"村口老槐树底下,带吴痕来。\"
林七夜挑了下眉,冲吴痕努努嘴:\"走,找安副队去。\"
渔村的夜风裹着海腥味往衣领里钻。
安卿鱼靠在老槐树上,手里夹着根没点着的烟,
见林七夜过来,
弹了弹烟灰缸似的树皮:\"刚跟陈老头唠了半小时。\"
\"唠出啥了?\"
吴痕搓着手,
\"那老头我今儿白天见着,蹲在码头补渔网,”
“问他鱼市几点开,他说'明儿'——可明儿是啥时候?\"
安卿鱼把烟在树杈上摁灭:\"他说小卖部三天前就关了,可我昨儿半夜巡逻还瞅见亮灯。\"
他从兜里摸出张纸币,在月光下翻来翻去,
\"我找他换零钱,他给的五块,看见没?\"
林七夜凑过去,纸币上的发行年份刺得他眯眼:\"2025?操,咱们现在才2023年。\"
\"更邪乎的是。\"
安卿鱼把纸币塞回兜里,
\"他递钱的时候,我瞅见他裤兜还揣着张同编号的。\"
他顿了顿,
\"陈老头不识字,可那纸币折痕——跟我昨儿给江洱买水找的那张,叠法一模一样。\"
吴痕挠了挠后颈:\"合着这村儿的时间在转圈?\"
林七夜摸出根烟点上,
火星子在夜色里忽明忽暗:\"我刚用'星夜舞者'问了附近的夜猫子。\"
他吐了口烟,
\"有只老橘猫说三天前见着穿红裙子的小闺女在码头玩,”
“另只黑猫说昨儿后半夜还瞅见那闺女——可那闺女,咱们来的第一天就捞上来了。\"
安卿鱼没接话,盯着远处忽明忽暗的渔火。
林七夜碰了碰他胳膊:\"想啥呢?\"
\"陈老头刚才说。\"
安卿鱼声音低了些,
\"他孙子昨儿还给他送了盒烟,可他孙子三年前就出海没回来。\"
他低头踢了块石子,
\"我假装抽烟,他一眼就瞅出我不会——说'小同志,烟都拿反了,能点着才怪'。\"
林七夜乐了:\"安副队也有露怯的时候?\"
\"露怯好。\"
安卿鱼扯了扯衣领,
\"他放松了,才说实话。\"
他突然抬头看向民宿方向,
\"胖胖他们该等急了,先回去。\"
四人往回走,路过村口小卖部时,林七夜突然停住脚。
玻璃橱窗里摆着包烟,
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正是他昨儿见着的那包,连包装上的折痕都没变。
\"七爷?\"吴痕捅了捅他。
林七夜没说话,加快脚步。
回到民宿,百里胖胖正扒着门缝往外瞧,见他们回来,
赶紧把门插上:\"青竹姐说床底下有血手印,老曹拿符镇了。\"
安卿鱼扫了眼屋里,江洱和迦蓝窝在椅子上打盹。
他走过去推醒江洱:\"你俩守着门,别乱走。\"
\"副队要去哪儿?\"江洱揉着眼。
\"有点事。\"
安卿鱼指了指窗户,
\"别跟别人说。\"
林七夜靠在门框上笑:\"又玩单干?\"
\"查时间线。\"
安卿鱼把外套拉链拉到顶,
\"你俩盯着胖胖,别让他偷吃我藏的压缩饼干。\"
话音未落,他已经翻出窗户,身影很快融进夜色里。
林七夜望着空窗户,
把烟蒂踩灭:\"吴痕,去把老曹喊来——该合计合计这村儿的邪门事儿了。\"
窗外的海风卷着不知哪儿传来的童谣,若有若无地飘进来。
百里胖胖缩在墙角搓手:\"七爷,那老头说的'鬼月'...到底是啥?\"
林七夜没答话,盯着墙上的老挂钟。
指针停在三点一刻,可他记得半小时前,这钟刚敲过四下。
林七夜蹲在民宿门口的石阶上,烟头在指尖明灭。
吴痕靠在门框上搓手,
后槽牙咬得咯咯响:\"江洱说安副队后半夜翻窗走的?\"
\"嗯。\"
林七夜弹了弹烟灰,目光扫过远处泛白的海面,
\"这孙子总爱单干。\"
他忽然提高嗓门冲屋里喊:\"胖胖!把你藏的卤蛋分俩,饿出前心贴后背了。\"
\"没!\"
百里胖胖的脑袋从门缝里探出来,圆脸上还沾着昨晚蹭的墙灰,
\"副队藏的压缩饼干都锁背包里了,我就剩半块沙琪玛——\"
话没说完,被沈青竹从后面揪着耳朵拽回去。
晨光漫过渔村屋顶时,曹渊的脚步声从村口传来。
他腰间的刀鞘撞在石阶上,\"当啷\"一声:\"借宿的地儿黄了。\"
沈青竹跟着走进来,马尾辫被海风刮得乱翘,
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纸条:\"村东头王婶说,她家客房早被'前儿来的客人'占了。\"
她把纸条拍在桌上,
\"我记了账,这三天找的人家,说的都是'前儿''昨儿',没一个能说清具体日子。\"
百里胖胖凑过去看,胖手指戳着纸角:\"昨儿我问卖鱼干的阿婆,”
“她说'这鱼是今儿晒的',可那鱼干硬得能硌掉牙——\"
他突然噤声,因为林七夜正盯着墙上的老挂钟。
指针仍停在三点一刻,可窗台上的积灰里,
分明印着沈青竹凌晨四点换班时坐过的痕迹。
\"七爷,\"
吴痕挠了挠后颈,
\"青竹姐说这村儿时间在转圈,您说有谱吗?\"
林七夜把烟头按在石阶缝里,抬头时眼底泛着冷光:\"转圈?转圈的话,咱兜里的钱早该磨破边儿了。\"
他指了指百里胖胖兜里露出半截的纸币,
\"你昨儿买泡面找的五块,跟今儿买豆浆找的,是不是同一张?\"
百里胖胖摸出钱一比对,胖脸\"唰\"地白了:\"还...还真特么是!连折痕都一样!\"
沈青竹的手指绞着衣角:\"那陈老头说孙子三年前出海,可昨儿还给他送烟——\"
\"送的是红塔山?\"林七夜突然插话。
\"你咋知道?\"
\"我昨儿在小卖部橱窗里瞅见的。\"
林七夜起身拍了拍裤腿,
\"那包烟从咱们来的第一天就在那儿,包装上的折痕都没变过。\"
他转向曹渊,
\"老曹,你昨晚用符镇床底,那血手印是新的还是旧的?\"
\"旧的。\"
曹渊摸了摸刀柄,
\"血渍都发黑了,可我今儿早上去看,”
“又多了个新的——指腹有茧,像是常年握船桨的手。\"
屋里突然静下来。
海风卷着潮腥味灌进来,吹得桌上的纸条哗哗响。
吴痕踢了踢脚边的石子:\"合着这村儿不光时间乱,连物件儿都跟着乱?\"
\"物件儿不乱。\"
安卿鱼的声音从窗外传来。
众人回头,见他倚在窗台上,
外套肩头沾着草屑,手里捏着包红塔山。
他翻身进屋,
把烟往桌上一扔:\"陈老头孙子三年前出海时,兜里揣的就是这包烟。\"
林七夜挑了下眉:\"你咋知道?\"
\"我在村西头破庙的房梁上找着的。\"
安卿鱼扯下外套搭在椅背上,
\"烟盒里塞着张照片,是爷孙俩的合影——背景是码头,”
“跟陈老头家堂屋挂的那张一模一样。\"
他指了指烟盒上的折痕,
\"这道印子,和陈老头昨儿给我的那张2025年的纸币折法,分毫不差。\"
沈青竹的眼睛亮了:\"所以时间真的在循环?\"
\"循环个屁。\"
安卿鱼扯了扯领口,
\"循环的话,陈老头该记得我昨儿问过同样的问题,”
“可今儿我再去,他跟见着生人脸似的。\"
他掏出张皱巴巴的船票拍在桌上,
\"这是我在庙后芦苇荡里捡的,开船时间是2023年8月15日——咱们来的那天。\"
林七夜盯着船票上的日期,喉结动了动:\"那小卖部的烟...?\"
\"三天没动过。\"
安卿鱼的声音沉下来,
\"我数了,货架最里层那排盐渍海带,从咱们来就没少过。
今早我去码头转,鱼贩子的筐里还是那几条带鱼,鳞片都开始发黏了。\"
屋里安静得能听见挂钟齿轮空转的\"咔嗒\"声。
百里胖胖咽了口唾沫:\"副队,您是说...这村儿的物资,根本没在流动?\"
\"不止物资。\"
安卿鱼扫过众人,
\"陈老头说他孙子出海时带了二十斤米,可咱们在庙后找到的米袋,分量跟新的一样。\"
他顿了顿,
\"最邪门的是,我在芦苇荡里发现了咱们的脚印——从村口到庙门,整整齐齐两排,和咱们今早走的路线分毫不差。\"
林七夜突然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走,去码头。\"
\"干啥?\"吴痕跟着起身。
\"验证个事儿。\"
林七夜摸出根烟点上,火星子在晨光里忽明忽暗,
\"要是这村儿的时间真卡壳了,那码头上该有咱们昨天留下的——\"
\"脚印。\"
安卿鱼替他说完,
\"我已经看过了。\"
他指了指窗外,
\"和今早的脚印叠在一块儿,新的旧的分不出来。\"
沈青竹的嘴唇抿成一条线:\"那咱们...能走出去吗?\"
\"能走出去就怪了。\"
林七夜把烟头弹进海里,
\"我让老曹试过,往村外走了三里地,一回头,又看见村口的老槐树。\"
他冲曹渊努努嘴,
\"老曹,把你画的路线图拿出来。\"
曹渊从怀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纸,
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箭头:\"我每走一百步就做个记号,可绕了三圈,记号全叠在一块儿。\"
屋里再次陷入沉默。
江洱突然从门口探进头:\"副队,小卖部的王阿婆来敲门,说要收咱们房钱。\"
安卿鱼低头看了眼表,又抬头看墙上的挂钟——电子表显示七点十五,挂钟停在三点一刻。
他扯了扯嘴角:\"让她进来。\"
王阿婆佝偻着背走进来,
手里攥着个铁皮盒:\"小同志,房钱该结了。\"
林七夜摸出钱包,抽出张一百的:\"多少?\"
\"五块。\"
王阿婆眯着眼笑,
\"昨儿也是这价儿。\"
林七夜的手顿在半空。
他盯着王阿婆布满皱纹的脸,
突然把钱收了回去:\"阿婆,您记不记得,昨儿谁给您的房钱?\"
\"就你啊。\"
王阿婆指了指林七夜,
\"穿黑外套,兜里装着烟。\"
她从铁皮盒里摸出张五块纸币,
\"找你的钱,跟昨儿一样新。\"
林七夜接过钱,和百里胖胖兜里的那张并排放在桌上——连纸币上的编号都一模一样。
海风卷着不知哪儿传来的童谣,再次飘进屋里。
安卿鱼望着桌上重叠的纸币,声音轻得像叹息:\"最要命的不是时间乱了。\"
他抬头看向众人,
\"是这村儿的物资,根本没在消耗。\"
\"啥意思?\"吴痕挠头。
\"咱们住了三天,吃了十二顿饭,喝了二十四瓶水。\"
安卿鱼的手指叩着桌沿,
\"可王阿婆的米缸还是满的,小卖部的矿泉水架,连标签都没挪过位置。\"
他的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
\"也就是说...有人在给这村儿'补物资'。\"
屋里的温度仿佛降了十度。
沈青竹的手攥得发白:\"补物资的...是人是鬼?\"
\"不知道。\"
安卿鱼把外套重新穿上,
\"但咱们得弄清楚——\"
他突然停住,侧耳听了听窗外,\"有人往这边来了。\"
林七夜已经摸到腰间的符纸:\"谁?\"
\"陈老头。\"
安卿鱼推开窗,
\"手里还提着盒烟——他说'孙子今儿又给送烟了'。\"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出去,
晨雾里,陈老头佝偻的身影正往民宿走来,手里的烟盒在晨光下泛着暗红。
林七夜盯着那抹红,
后槽牙咬得咯咯响:\"胖胖,把符纸准备好;老曹,攥紧刀;青竹,盯着窗户——\"
他转头看向安卿鱼,
\"副队,您说的补物资的主儿,该不会就藏在——\"
\"嘘。\"安卿鱼竖起手指。
陈老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混着他含糊的嘟囔:\"孙儿真孝顺,知道爷爷爱抽红塔山...昨儿送一盒,今儿又送一盒...\"
林七夜的目光落在桌上那包从庙梁上找到的红塔山,
又转向陈老头手里的新烟盒——包装上的折痕,
和三年前那张合影里的烟盒,分毫不差。
晨雾里,不知哪儿的渔船拉响了汽笛。
那声音绵长而浑浊,像极了某种东西苏醒时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