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东门告急!黄巾贼已七度登城,陈都尉恳请增援!”传令兵一路疾驰,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般冲入中军大帐,那声音里裹挟着难以掩饰的急促与焦灼,瞬间划破了帐内短暂的平静。
“报——西门箭矢即将告罄,赵校尉请求调派箭矢一千,弓弩手一百五十名!”几乎前脚刚走,后脚又一名传令兵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急切的呼喊声在帐内来回激荡。
“报——北门......”
南楚守备将军张图,此刻正伫立在中军大帐的中央,双眼如鹰隼般紧紧盯着沙盘上那座微缩的城池模型。他的手指下意识地在模型上按压,一道道凹痕在指尖下悄然浮现,仿佛试图借此舒缓内心那如潮水般翻涌的紧张。
传令兵一个接一个地闯入帐内,如同一记记重锤,将四面城墙的紧急战报狠狠地砸在他的心头上。每一声“报”字,都好似一记闷雷,震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心里清楚,这座城的生死存亡,如今全系于他一人之肩。
“传令东门预备队,分出一半兵力火速支援,再调一百名弓手即刻前往。”张图的声音已然沙哑得如同磨砂,连日来的操劳与此刻的高度紧张,让他的喉间仿佛堵着一把炽热的炭火。
他稍稍停顿了一下,紧接着又果断说道:“告知北门的李都尉,务必再坚守半个时辰,援军马上就到。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帐外,喊杀声如汹涌的潮水一般滚滚而来,即便隔着那厚厚的营帐布幔,依旧清晰可闻。张图能够清晰地分辨出,那是楚军整齐划一、充满斗志的战吼,与黄巾军如癫狂野兽般的呐喊交织在一起,其中还夹杂着金属猛烈碰撞的尖锐声响、箭矢划破长空的呼啸以及垂死之人凄惨的惨叫。这场激烈的攻防战,已然持续了整整三个时辰,双方都如同陷入绝境的困兽,正以血肉之躯彼此消耗着对方的战斗意志。
张图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腰间的佩刀上反复摩挲,刀鞘上镶嵌的宝石,已然被他摩挲得滚烫。他今年四十二岁,投身军旅已然十五载,守城经验丰富无比,大大小小的战役历经无数。
以往那些头裹黄巾的乱民,在他眼中不过是仗着一股狂热盲目冲锋陷阵,毫无战术章法可言。然而今日遭遇的这支黄巾军,攻势不仅凶猛异常,而且井然有序,这让他的心底隐隐升起一丝不安。
传令兵依旧如穿梭般一个接一个地冲入大帐,源源不断地带来四面城墙的紧急军情。张图眉头紧锁,眼神中却透露出坚定不移的坚毅与果决,迅速而沉稳地下达着一道道命令,有条不紊地调遣预备队增援各处。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有力,试图借此稳住军心,可太阳穴上高高暴起的青筋,却无情地暴露了他内心深处的焦灼。这才仅仅是第一天,我军就承受了如此巨大的压力,倘若长久这般下去,这城……
“如今四座城门皆告急,新军才刚刚编练没几天……重甲营究竟何时能够登上城墙?”张图转头,微微犹豫了一下,向身旁的副将赵元德询问道。他对新军的战斗力实在是心存疑虑,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只能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重甲营这支精锐之师身上。
赵元德赶忙抱拳行礼,朗声道:“回禀将军,按照原定计划,重甲营已在东、南两处城墙严阵待命,只等黄巾贼得意忘形、欢呼雀跃之时,便可如神兵天降,给予其致命一击,狠狠打击敌方的士气。”赵元德深知重甲营的重要性,语气中不自觉地带着一丝自信,仿佛是在向将军立下一份沉甸甸的军令状。
张图微微点头,目光再次落回到沙盘之上。重甲营,那可是他倾注心血精心训练出来的精锐之师,将士们全身披挂重甲,寻常的刀剑根本难以对他们造成伤害,这支队伍完全是为守城近战而量身打造。只要黄巾军的主力不顾一切地压上城墙,重甲营便能如同坚不可摧的铁壁一般,将敌人硬生生地推下城去。这是他手中最为关键的一张王牌,也是守住这座城池的核心力量之一,只要撑住几天,援军必至。
就在此时,帐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四名身着重甲的传令兵跌跌撞撞地冲入大帐。他们的盔甲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箭痕,其中一人的左肩还赫然插着一支弩箭,殷红的鲜血顺着甲片的缝隙缓缓滴落,在地上洇出一片触目惊心的暗色。
“将军!大事不妙啊!”为首的传令兵“噗通”一声单膝跪地,声音已然沙哑得不成样子,仿佛是用尽了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才喊出这句话:“重甲营...重甲营遭遇重弩猛烈袭击!三大都尉...全部战死沙场!”
张图仿佛遭受了一记晴天霹雳,整个人瞬间僵在了原地。他双眼瞪得滚圆,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仿佛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一切。他猛地伸出手,如铁钳一般紧紧抓住传令兵的肩甲,那力道之大,几乎要将铁甲生生捏碎:“你说什么?给我再说一遍!”
“重弩?黄巾军从哪里搞来的重弩?数量究竟有多少?”张图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带着一丝颤抖,心中的震惊与愤怒如汹涌的暗流般交织翻涌。
“黄巾贼...不知从何处秘密调来大批重弩,专门等候我重甲营将士登上城墙,便...便重箭齐发。重甲虽然坚固无比,但,终究还是挡不住重弩那威力惊人的射击...”传令兵的声音已然哽咽,眼中满是悲痛之色:“四大都尉首当其冲,当场...当场就壮烈殒命...只有韩都尉身负轻伤,侥幸活了下来!”
张图额头上青筋暴起,怒不可遏地咆哮道:“重弩?黄巾军哪来的重弩?数量到底有多少?“他松开手,脚步踉跄地向后退了两步,一下子撞翻了身后的案几。
文书“哗啦”一声散落一地,他却浑然不觉。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额头密密麻麻地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仿佛在这一瞬间,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张图突然发出一声怒吼,声音之大,震得帐内的烛火剧烈摇曳。
他开始在帐内来回急促地踱步,心中满是不甘与疑惑:“黄巾贼究竟从哪里弄来那么多重弩?开战整整三个时辰,他们一直都没用重弩,为何偏偏等到我重甲营上城墙就...”
张图面色惨白地松开手,脚步踉跄地向后退了两步,一下子撞在了沙盘的边缘,木制的城墙模型在他的重压之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他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袭来,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些他精心培养的重甲士兵被弩箭无情贯穿的惨烈画面——那些造价高昂、来之不易的玄铁铠甲,那些历经多年艰苦训练的精锐勇士,那些他亲手精心挑选的……他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撕裂,疼痛难忍。
张图深吸一口气,拼尽全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缓缓走到沙盘前,目光如利剑般扫过城池模型上插着的小旗——红色代表楚军,黄色代表黄巾军。
“怎么会?...“张图突然眯起眼睛,眼神中闪过一丝敏锐的光芒,手指在沙盘上缓缓划出一道线,声音低沉地说道:“你看,黄巾军的主攻方向一直在不断变换。先是东门,接着是西门,现在又转移到了南门...这绝非毫无章法的胡乱进攻,他们分明是在试探!“
周焕赶忙凑近仔细观察,眉头渐渐紧紧地拧在了一起:“将军是说,他们在寻找我们城防的弱点?“
“不只是在找...“张图的声音低沉得如同闷雷,带着一丝彻骨的寒意:“他们恐怕早就知道了!重甲营的布防位置,那可是最高机密,除了都尉以上的将领,根本无人知晓具体的部署。可黄巾军偏偏等到重甲营现身,才突然动用重弩...“
周焕不禁倒吸一口冷气:“难道城内有奸细?“
张图没有立刻回答,他缓缓转向帐内悬挂的城防图,目光如锋利的刀刃般刮过每一处标记。这张图,只有他和四位亲信副将才见过全貌,若真的有人泄露……
“将军!“参将周焕急忙上前,伸手扶住他:“当务之急,是赶紧调兵增援,没了重甲营,黄巾贼士气大盛,随时可能从某处突破防线!”
张图深吸一口气,极力压抑着心中如火山喷发般汹涌的怒火与疑虑。他心里明镜似的,周焕所言极是,当下稳住城防才是重中之重。重甲营损失惨重,士气必然遭受沉重打击,当务之急,唯有提升士气,熬过今晚这艰难时刻。
张图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抹决然,声如洪钟般大声喊道:“传令官!”
一名传令官如疾风般迅速上前,单膝跪地,神情肃穆:“将军有何吩咐!”
“事态紧急,立刻调新军,上城墙,本将军要亲自督战!”张图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抓起案上的佩剑。剑鞘上的青铜饕餮纹在跳跃的火光映照下,仿佛瞬间活了过来,张着血盆大口,似要择人而噬。
张图深吸一口气,旋即大步流星地走出大帐。
轻风裹挟着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城下,四百名黑甲亲卫已然整齐列队完毕。这些战士个个身形魁梧,身高八尺有余,身披精钢打造的鱼鳞甲,在火光下闪烁着寒芒。腰间悬挂的大刀,在火把的照耀下泛着冰冷的光泽,仿佛在诉说着即将到来的残酷战斗。他们沉默不语,宛如铁铸一般,唯有甲胄偶尔发出的碰撞声,昭示着这是一支活生生的军队。
“儿郎们!”张图利落地翻身上马,声音犹如滚滚雷霆:“城门如今告急,那群黄巾妖人妄图攻破我城池,屠戮我百姓!今日但凡随我奋勇杀敌者,赏钱百贯;若不幸战死者,抚恤百金!”
四百亲卫整齐划一地右手重重捶胸,铁甲相击之声震耳欲聋,这是楚军最为庄重的誓师之礼,代表着他们无畏的决心。
张图双腿猛地一夹马腹,战马仰头嘶鸣,如离弦之箭般朝着战况最为危急的东门方向疾驰而去。马蹄重重踏在青石板上,溅起一串串明亮的火星。身后四百铁骑紧随其后,如影随形,整条街道都在这如雷的铁蹄声下微微颤抖。
转过两个街角,西门的惨烈景象毫无保留地映入眼帘。城墙上已然是一片火海,燃烧着的尸体从垛口不断坠落,在漆黑的夜空中划出一道道刺眼的火线,仿佛末日降临。城门处,门外传来如雷霆般震耳欲聋的撞击声,仿佛要将这坚固的城门生生撞破。
“上城墙!”张图猛地勒住缰绳,大声喝令。
亲卫队闻声纷纷迅速下马,三百人沿着马道如旋风般疾奔而上,剩余百人则毫不犹豫地留下来协助守护城门。张图刚踏上城墙,一股炽热的气浪便扑面而来。眼前的景象宛如人间地狱——断裂的云梯横七竖八地散落着,尸体堆积如山,殷红的鲜血在砖缝间汇聚成潺潺小溪,被熊熊火焰炙烤得滋滋作响,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与焦糊气味。
“将军!”一个满脸血污的校尉脚步踉跄地跑来,声音中带着几分绝望:“贼人那边的重弩太过凶猛,我们……实在是有些抵挡不住啊!”
话还未说完,一支足有儿臂粗细的重弩箭如流星般破空而至,“噗”的一声,直接将校尉透体而过。校尉双目圆睁,眼中满是不甘与恐惧,嘴角缓缓溢出鲜血,双手无力地抓挠着穿透腹部的箭杆,却终究无力回天。
城外,黄巾军的每架床弩旁围着四名黄巾力士,他们赤裸着上身,浑身肌肉虬结,宛如远古的蛮兽。此刻,他们正齐心协力地用绞盘给弩机上弦,准备发动下一轮攻击。
“盾阵!”张图愤怒地怒吼:“我们的床弩呢?为何还不反击?”
一名亲卫焦急地回应道:“将军,床弩损毁太过严重,如今只剩两架还能勉强使用,箭矢也所剩无几了,而且……而且他们的射程比我们远……”
亲卫们迅速举起沉重的铁盾,紧密地组成一道可以移动的钢铁城墙。重弩箭接二连三地射来,大部分被盾牌弹开,发出“铛铛”的声响,但仍有几名亲卫被巨大的冲击力震得口吐鲜血,无力地倒地不起。
“该死,怎么会变成这样?”张图猫着腰,在密集的箭雨中艰难穿行,终于在一处箭垛后找到了已然重伤的韩烈。这位平日里如铁塔般坚毅的汉子,此刻正倚靠着墙壁虚弱地坐着,胸前插着半截断箭,铁甲早已被鲜血浸透,每一次呼吸,都有带着血沫从嘴角溢出。
“老韩!”张图单膝跪地,焦急地扶住韩烈的肩膀,心急如焚地说道:“撑住,你一定要撑住啊!”
韩烈艰难地缓缓睁开双眼,露出一丝惨然的笑容:“将军……末将……无能……没守住这城墙……”
“别说话,医官马上就到!你肯定不会有事的!”张图急忙安慰道。
韩烈却微微摇了摇头,用染血的手指在地上艰难地画了个奇怪的符号:“贼人……知晓……重甲营……部署……有内奸……将军……一定要……揪出……”
张图眼神瞬间一凛,表情变得格外严肃:“你放心,本将军定会彻查到底,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奸细!你先安心养伤!”
韩烈嘴唇颤抖,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咳出的鲜血溅落在张图的战甲上。张图心如刀绞,紧紧握住韩烈的手,给予他力量与安慰。然而,韩烈的眼神逐渐黯淡,生命的气息如风中残烛般迅速消逝,最终缓缓闭上了双眼。
“老韩!老韩!”张图悲怆地呼喊,声音在烽火与喊杀声中回荡,却再也得不到回应。他缓缓放下韩烈的尸体,站起身来,眼中燃烧着愤怒与仇恨的火焰。此刻,城墙上的局势愈发危急,黄巾军的重弩如死神的镰刀,不断收割着守军的生命。
“所有人听令!”张图挥舞着佩剑,大声吼道:“我们身后就是百姓,就是家园,绝不能让这群贼人得逞!就算战至最后一人,也要守住这城墙!”
士兵们听闻将军的话语,原本因伤亡惨重而有些低落的士气,竟在这一瞬间被重新点燃。他们齐声高呼,声音响彻夜空:“死守城墙!死守城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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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城外,黄巾军的中军大寨气势恢宏,那座高耸的指挥高台仿若一座黑色巨塔,矗立在这弥漫着肃杀之气的战场中央。
高台之上,黄巾军渠帅周仓身姿挺拔如松,手中紧握着单筒望远镜,锐利的目光透过那小小的镜筒,如同一把利刃,直直刺向云昌府城的城墙。
此刻,城墙上的守军原本士气低落,犹如霜打的茄子。然而,就在某个瞬间,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注入,他们的精神陡然一振。
周仓顺着这股士气变化的源头望去,只见盾阵之中,一位将领正奋力地鼓舞着士气。他那振臂高呼的身影,在一众略显萎靡的士兵中显得格外醒目,口中喊出的话语如同洪钟般响彻四周,每一声都似要冲破云霄,将力量传递到每一个守军的心中。
“此人,好像是?”
周仓眯起双眼,通过单筒望远镜,将那将领的面容瞧得清清楚楚。只见此人面容冷峻,眼神中透着一股坚毅与狠厉,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自信与傲慢。
周仓心中凛然,暗自思忖:观此人相貌与气质,应该就是锦衣卫情报,及画像,中所示的云昌府城守备将军,想到此处,周仓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冷笑,那笑容中满是不屑与杀意:“天堂有路你不来,地狱无门自来闯……”
他猛地转过头,对着身后待命的便衣锦衣卫,装扮的传令兵,小声道:“传令下去,各方位听令——迅速调集所有强弩,目标城墙上那不断聒噪的将领,给我往死里射!另把最厉害的百战穿甲军中,的穿甲重弩即刻抬上来!”
传令兵得令,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般迅速冲下高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