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予桉看到王婉儿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先是愕然，随即眼中不可避免地流露出一丝怜悯与恻隐之心。
一位女子，遭遇如此厄运，甚至被亲兄恶毒诅咒，实在令人唏嘘。
然而，崔知浩的目光扫过王婉儿时，却依旧深沉如水，除了审视，并无太多波动。
于他而言，这世间女子，除了他身旁的时晚夏能得他全然信任与呵护。
其余之人，尤其是牵扯进如此重大案件中的，他皆抱持三分怀疑。
太子殿下径直走到崔知浩面前，沉声道：“崔卿，不必再审了。”
“赵虎已找到了藏匿起来的王婉儿，周霖也已经认罪了。”
周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太子殿下饶命！崔大人饶命！小的什么都招！是袁霄淼！是他强占了王姑娘后，又用王姑娘的清白和王大人全家老小的性命威胁王大人！”
“王大人……王大人他也是被逼无奈啊！袁霄淼让他做什么，他就得做什么，否则即刻便让他家破人亡！”
“那些贪腐的钱财，大半都流入了袁霄淼和……和他背后之人的口袋！”
“小的也是被他们拉下水，现如今家破人亡啊！”
王婉儿则掩面哭泣，声音哀婉欲绝：“大哥……大哥他都是为了我……为了爹娘和嫂嫂侄儿……”
“他才不得不听命于那个恶魔……求各位大人明鉴，饶我大哥一命吧……”
她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动人。
从周霖的供词和王婉儿的哭诉中，一个被胁迫、无奈同流合污的形象似乎被勾勒了出来。
王启年是为了保护家人，才被迫成为袁霄淼的帮凶。
刑讯室内的鞭打声不知何时已经停止，显然里面的行刑者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崔知浩听完，面色依旧冷峻。他看了一眼哭成泪人的王婉儿，又看了一眼跪地求饶的周霖。
最后目光转向太子，缓缓道：“殿下，纵然有苦衷，但勾结逆党、谋害朝廷命官、祸乱民生亦是事实。”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且其罪责轻重，仍需细细查明。”
“尤其是与嵘阳王余孽牵连一事，绝非一句‘被逼无奈’便可轻轻揭过。”
他并未全然相信这番说辞。
王启年之前的表演太过逼真，而袁霄淼是否真有如此大的能量和胆子。
背后是否真有汝南袁氏甚至更高层级的指使，这一切，都还需要更深入的调查和更确凿的证据。
沈砚舟颔首，眼中寒光闪烁：“崔卿所言极是。此案事关重大，必须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赵虎，将王启年带出来，让他与袁霄淼当面对质！”
真相，似乎露出了一角，但更多的迷雾，仍笼罩在前方。
崔知浩知道，这场较量，才刚刚开始。
阴暗的牢狱审讯室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王启年被狱卒拖了回来，身上带着受刑后的伤痕和血污，看起来狼狈不堪，气息奄奄。
而袁霄淼则被强行押解到此，虽也是囚服加身，但那股汝南袁氏的傲慢却丝毫未减。
两人一照面，袁霄淼如同被点燃的炮仗，瞬间炸开，双目赤红地瞪着王启年。
破口大骂：“王启年！你这个阴险小人！贱奴！还有你那个不知廉耻的妹妹！是你们！是你们兄妹俩给本官下的套！”
他挣扎着，试图扑向王启年，却被狱卒死死按住：“什么强占？分明是那王婉儿自己送上门来！”
“还有你！王启年！当日酒后，是你将她推入我房中！如今倒装起受害者来了？！”
“你们王氏一门都是娼妓贱种！竟敢陷害本官！”
王启年被他骂得浑身发抖，不是害怕，而是极力压抑着愤怒与屈辱。
他抬起头，眼中含泪（不知是真是假），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悲怆：“袁霄淼！事到如今，你还要血口喷人！是你！”
“是你仗势欺人，玷污我妹妹清白，又以我全家性命相胁，逼我为你做下那些丧尽天良之事！”
“如今东窗事发，你还想将一切推脱干净吗？”
他转向太子和崔知浩，重重磕头，额上的血迹未干又添新红：“殿下！崔大人！罪臣有罪！罪臣贪生怕死，助纣为虐，罪该万死！”
“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这袁霄淼！是他逼我的啊！”
他将所有罪责都“无奈”地揽到自己和袁霄淼身上，塑造出一个被权贵胁迫、为了保护家人不得不屈从的可怜形象。
王婉儿在一旁掩面哭泣，声音哀婉欲绝，更是将这份“被逼无奈”渲染得淋漓尽致。
这番表演，成功地激起了崔予桉的义愤。
他看到王启年身受刑罚依旧“维护”家人，听到袁霄淼如此恶毒地辱骂一个“受害者”。
又见王婉儿哭得那般凄楚，少年人的热血瞬间涌上心头。
他气得脸色发青，握紧拳头，几乎就要冲上去给那嚣张跋扈的袁霄淼一脚！
“畜生！”崔予桉怒斥道。
然而，他刚迈出一步，手臂就被一只有力的大手牢牢握住。
崔知浩不知何时已来到他身侧，目光沉静如水，对他微微摇头。
崔予桉不解地看向三叔，却见崔知浩的眼神锐利如刀，并未看向袁霄淼，而是始终锁定在看似可怜卑微的王启年身上。
崔知浩缓缓上前一步，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冰冷，打破了这场“狗咬狗”的闹剧：
“王启年，”
他开口道，“你的戏，演得确实不错。连本官这侄儿，都快被你骗过去了。”
王启年哭泣的声音猛地一滞。
崔知浩继续道，语气不疾不徐，却字字诛心：“袁霄淼强占王婉儿，或许是真。”
“他以你家人性命相胁，或许也是真。”
“你被迫为他做些贪赃枉法之事，或许还是真。”
“但是，”
他话锋陡然一转，目光如冰锥般刺向王启年，“你将所有罪责都揽到你们二人身上，极力否认与嵘阳王余孽的关联，甚至不惜让你妹妹来佐证你的‘被迫’……”
“你如此急切地想坐实你们只是‘贪腐’和‘胁迫’的罪名，究竟想掩盖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