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九章慢条斯理地用袖口擦了擦桌案上的血迹,声音如冰刃刮骨:“那你得备上千万具棺材,给保定城的兄弟们收尸。”
张武默然垂首,额前几缕发丝垂落,恰好遮住了他眼底的寒光。
他没有反驳,此刻以退为进,反而比任何辩驳都更有分量。
“文大哥。”
果不其然,杨红鸳还是没能咽下这口气,刚坐回位置上又拍案而起。
一双杏眼中燃烧着难以磨灭的怒火,她字字慷慨激昂,掷地有声:
“从我们杀第一个贪官起!”
话音在堂内炸开,声浪撞在厅柱上震得烛火狂跳,“早就已经……和朝廷不死不休了!”
“对,不死不休!”
满堂情绪瞬间被点燃,烛光下,一张张因愤怒而扭曲的面孔显得格外狰狞。
“跟他们拼了!”
文九章没有立刻表态,目光如鹰隼扫过群情激愤的众人,落在角落阴影中。
那里有人始终未曾发话,只是一味摇晃着杯中酒水。
男子饶有兴趣地听着几人争论不休,仿佛置身事外一般。
“子焱。”
文九章的声音穿透嘈杂,“你怎么看?”
张武眉头微蹙,目光阴鸷地望向那人。
此人名叫陆子焱,是天地会火器营的总指挥,自号“火阎罗”,在天地会排行老四,仅次于杨红鸳,颇受文九章信任。
这个总是置身事外的男人,凭什么能得到如此器重?
“这封诏书的内容……”
这个叫陆子焱的男子微微正了正神色,将酒杯放在桌上,砸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我还是存疑。”
满堂嘈杂霎时间安静下来,众人都不禁按捺住心中怒火,投来疑惑的目光。
“如果朝廷决心要开战,没必要送这封诏书,直接送战书就好。”
“如果心存侥幸想要劝降,这等高傲口气……倒像是生怕我们不反一般。”
张武神色微微一僵,后颈已然汗毛炸立。
这个总把玩着火药铳管的男人,竟比杨红鸳的刀更快斩中要害。
他自以为天衣无缝的离间计,如此轻易就被陆子焱看出了破绽。
不过好在诏书是真迹,他们即使存疑在心,也暂且难以否定内容的真实性。
“激将法。”
文九章却提出了另一番思考:“许是朝廷极尽尖酸刻薄,以消磨我们的理智,乱我军心。”
“所以,我不赞成主动出击,也不赞成坐以待毙。”陆子焱嘴角微扬,起身继续说道:
“一纸诏书不足为据,依我之见,不妨设宴款待使者,再探探他的口风。”
“如若毫无转圜的余地……”
他对上文九章赞许的目光:
“再杀他祭旗,也未尝不可。”
张武在心里暗暗咒骂着,面上却露出敬佩之色。
“老四所言极是,但以防万一,我还是建议做好全面开战的准备。”
“这……”
文九章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游移片刻,最终还是对张武微微颔首:“那就做两手准备。”
“张武,你让前营全员备战。”
“子焱,你去安排宴席,就定在三日之后,会会这位朝廷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