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普通的教室,十数张普通的书桌,十几位儒袍加身的老人。
明光咒悬在屋顶,房舍里光亮满堂,他们是清水书院各系的总教习,每一位都是儒门中有名有姓的大儒,其中官至二品者就有三五位之多,更不要算上他们的学生了。
但这些老人此时却全部聚在这间小教室里,用着学生平常使用的桌椅板凳,有的摇头晃脑的翻阅手中书籍,有的蘸墨提笔写写画画,倒是一副说不出哪里古怪的景象。
“好吵!”有老人从书中抬起头来,皱眉看向书院大门的方向,那里的对峙还在继续,似乎书院的住宿生被吵醒了,也聚集了过去,这些年轻人可比那些辅教霸道的多,正在和污衙的官吏骂战,一时间好不热闹。
此时房门被推开,一道人影大步走了进来,他没有寻座位,径直走到了讲台上。
藏青色的儒袍并无纹样,脚下的靴子很大,每一步落下都踩的木板砰砰响,头上用红玛瑙做的簪固了一顶高冠,整个人身材高大,像是一堵移动的墙。
他也是一位老人了,只是眼神过于明亮,以至于皱纹都只在他的眼角轻点,时间也无敢在他的脸上留下什么浓郁的痕迹。
房间里所有老人都站起身来,恭敬地行礼,“百尺先生好。”
他也恭敬地还礼,“诸位先生好。”
随即摆手示意大家坐下,“抱歉,在如此深夜将各位老先生叫来此处,还要让各位在此等我。”
“夜色如此,正是勤读静思的时候,百尺先生忙自己的事情就好,不必自责。”有人摆手笑道。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见到嘴碎的小辈,实在心头不顺,所以去教训一二。”程百尺想起了那个后背印着自己靴子印疯狂奔逃的青年,忍不住再次摇头。
“今夜的事情大家已经听说了吧。”程百尺扫视一圈开口道:“人皇心意有变,欲以人皇玺和人皇之位牵动九洲局势影响我书院布局,此事错在皇宫。”
老人们纷纷点头。
“书院与大夏皇宫相辅相成,彼此早已成为一体,皇宫错,我等不能错,还是要顾全大局,要讲明道理,再做沟通。”程百尺显然已经做好了决定,他双手轻合淡淡的道:“明日太子会请求陛下解除皇都宵禁和修士禁令,劳烦诸位先生与自己在朝为官的学生沟通一二,与太子一同上书,如若不准,则——告病!”
这竟然是顾全大局的做法吗?
听起来简直形同逼宫啊!不,这就是逼宫。
如若与清水书院有关系的百官告病,这大夏的行政便等于直接停了一半,而作为一个整体停止一半,能发挥的效能可能直接削减六七成。
“此事倒是简单。”有老人看着程百尺冷声问道:“但人皇玺怎么办?此物不是玩物,更不存在谁找到就能继承人皇位的说法!圣位传承岂能如此儿戏?难道南洲的教训还不够大吗?白玉蟾祖师千百年的不争之名,就因为随手递出一颗珠子,就被那南洲独夫拖累到如此地步!我大夏人皇如今竟然也犯这种错误!”
教室里安静了一下,老人们各有所思,有人蹙眉不语,有人频频点头,儒家最擅长的就是从每一件事情中分析道理。
南洲的道理在清水书院解出来的恰恰就是唐真那句“三苦之圣人有私”,指的即是圣人私欲,也是圣人私行,一动一静事关万万生民,怎可随意为之?
“先协助太子寻找人皇玺,若是最先找到,则无所谓过程,若是被别人找到。。。。再议。”程百尺双手拢袖,如今程圣不在,清水书院和大夏皇宫不好直接翻脸,如果能体面的得到想要的结果最好,实在不行再翻脸。
“陛下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他命禁军和御林军进城,就是为了限制我书院发动全部力量掀底整个皇都,尤其是大儒境界和准圣,难道我们真的要在自己主场,让一手一脚?”有人不满。
那禁令就是用来针对清水书院的,要知道,整个清水书院一旦全力开始找那人皇玺,凭借人海战术,他们真的可以把“求得”这道儒术布满整个皇都!
从官员到儒生、从黑市到衙门你无法想象这个庞然大物到底能有多大的影响力。
但如今禁军封锁各处,总不能给每个金丹境以上的儒生都搞到一张带有印信的官书。
“不必介怀,禁军只能走在皇都的地面之上,但大夏皇都从来都不仅仅只有地面之上。”程百尺倒是看得很开,人皇陛下倾尽全力其实能限制的也只有明面上的东西而已,“明日让军机处送来十张官书,既然陛下想让年轻人斗,我们书院的年轻人便也该出门见见世面了。”
程百尺说完,便行礼告辞,老人们也纷纷起身回房开始着手书信,写给自己那些为官的学生和同僚。
小小的教室很快空荡荡,最后走的老人伸手熄灭了明光咒,然后认真的将教室的卫生打扫了一遍。
之所以在教室开这种会,是因为清水书院自程圣开始,不设立议事堂之类的地方,程圣的原话是“书院只教书,故而除了教室和师生生活所需的必要房舍,余下的都只能用作教学研讨和陈书房。”
于是书院里每次大事,这群十四处大佬就只能跑到学生的教室里开会,临走还得打扫,这也是程圣的要求,当真是无奈的很。
虽然如今程圣不在,但百尺先生比之程圣也不妨多让,毕竟这位可是在少年时,就被程圣亲自点评“此子未来可将吾学,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何其了不得的评价,而且也足够精准。
这就是“程百尺”这个名字的由来,其实他本姓杨,名吾时,号龟山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