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刚刚放亮,乐亭营大部队前十里的一座龙王庙内,守夜的哨骑司小旗官那日松将正在休息的众人一一叫醒,当叫到苏日格时,苏日格嗫喏了两声,随后翻了个身继续呼呼大睡。
那日松看着,一时间有些犹豫是不是应该让苏日格继续睡一会。
从在乐亭营的官职上来说,苏日格是哨骑司的司总,是他的首领官,可从年岁上来看,他也只不过是一个十六岁的半大小子,正处于贪睡的年纪。
哨骑司当中,归附过来的蒙古人占了八成,剩下的则是从各司部抽调过来的汉人精锐,但无论蒙古人、还是汉人,都没有人敢因为年龄就小觑了苏日格。
一来,是因为苏日格自身超强的本事,可以说比他们任何人都强;二来,是因为他被韩林绝对信任,特别对于蒙古人来说,是他们与营主之间的纽带,也是万万不能得罪的存在。
就在那日松犹豫之间,汉人的旗队官王守德和两个人推搡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用破布塞了嘴的蒙古人走了进来。
那日松轻声问道:“抓了个舌头?”
揪着那蒙古人后脖颈的王守德点了点头:“半夜里抓到的,也合该他倒霉,拉个屎跑那么远,不抓他抓谁?”
“审过没有?”
“还没,抓了他就赶紧回来了。”
两个人正说话间,侧躺着的苏日格一个骨碌就从地上翻起身,半睁着还没睡醒的眼,挠了挠胳肢窝在鼻子下闻了闻,然后抽抽两下鼻子,对王守德淡淡地道:“心情不太好,先打一顿再说。”
得了吩咐的王守德等人二话不说,就对着那个蒙古人一顿拳脚相向,那蒙古人三两下就被打倒在地,尽量蜷缩着身体,被塞了破布的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打了好一阵,苏日格才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舒坦了。”
然后他站起身,用鞋尖捅了捅那个人以后冷声问道:“说说吧,哪个部落的?有多少人?在干什么?你要是敢撒谎,小老子我指定让你再舒服舒服。”
……
“苏日格他们抓了一个舌头,是敖汉部的部众,根据这个舌头的交代,他们大概百十来号人,奉了族长的命出来打草谷。”
郭骡儿带着一个哨骑司的人来到韩林面前禀告道。
此时的韩林正嚼着一块饼子,这饼子是用水车、风车打制的,有点类似于后世的压缩饼干,优点是体积小方便携带,缺点嘛也很明显,硬的就跟石头似的。
乐亭营的主粮有几种,一种就是寻常的粮豆,这东西主要是扎营或者时间充裕时生火食用,另外就是粉末状的炒面和压制的饼子,后面这俩本身就是熟物,可以在行军和稍作休整时快速食用。
炒面的口感相对来说好一些,出来这么久了也早就被吃完,压制的饼子倒是剩下不老少。
韩林嚼了半天,如同大鹅一般伸长了脖子,才表情十分痛苦地将这难以下咽的东西吞入腹中。
“能绕过去么?”
那哨骑歪着脑袋想了想,随后摇了摇头:“回郭司头,绕肯定是能绕过去的,但是就是要多走不少的路。”
“附近还有其他人么?离着他们本部有多远?”
“他们的本部在北边三十里,附近没有人他也不知道,因为是背着女真人偷着出来打草谷的,晚上出来,晚上再回去。”
“大人你看……”
郭骡儿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了韩林。
现在乐亭营最主要的任务是行军而非作战,能不惊动敌人最好,因此收到消息的郭骡儿有些拿不定主意,这才带着人来询问韩林的意思。
韩林向远处眺望了两眼,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后道:“为了区区一百人蒙古人绕路不值当,让金操守带着锋骑将他们赶走。”
很快,金士麟就带着乐亭营的锋骑离了本部,径直往哨骑所示的地方杀去,而为了防止意外,乐亭营的本部也加快了行军的步伐。
两个半时辰以后,当乐亭营的中军追上金士麟的锋骑时,他们正在打扫战场。
此间的战斗似乎也刚刚结束不久,仔细闻空气里还有淡淡的火药味,乐亭营的骑兵和边军一样,都配发了三眼铳做为制式的武器之一。
本部的人马在距离战场半里多地的位置停下,虽然乐亭营的军纪十分严苛,搜刮、割首、核功都有相对完整的流程,但人心这个东西最经不住试探,万一有人经不住诱惑,场面就可能会很难看。
韩林放眼望去,只见由南向北一里多地的旷野上躺着十来具尸体,几个骑兵已经翻身下马,正在用解首刀割着首级。
虽然蒙古人的脑袋并不怎么值钱,再按照团功的分法儿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积少成多能兑换时也是一笔意外之财。
旷野还有无主的马儿在奔跑,一些骑术好的,正在摇着套马索,将它们一一套回,乐亭营现在最缺的就是战马,如果单从价值上来看,这些畜生反而比蒙古人的命值钱。
见到本部来了,正在盯着人打扫战场的金士麟驱马回到本部。
韩林看着面无表情的金士麟笑道:“之定兄领锋骑再获一功,实在是可喜可贺呀!”
金士麟没有接他的话茬儿,淡淡地道:“大部分都跑了,有什么好贺的。”
看着战场,韩林又有些紧张地问道:“弟兄们都没事吧?”
“伤了三个,不过都是小伤,不碍事。”
听完韩林略微松了一口气,历经一个多月的高强度作战,无论是作为主力战兵营还是作为辅助的壮武营,几乎人人都脱胎换骨,日后哪怕是扩充队伍,也会成为乐亭营的中坚力量,阵亡或伤残一个,都是巨大的损失。
“对了,我们来时这些蒙古人正在围攻一个院子,等我们将这些蒙古人赶走以后,院子里面的人也出来了,他们自己说是辽军走散了的行伍。”
韩林皱了皱眉头:“辽军的人?怕不是走散,而是临阵脱逃罢。念在之前也算是并肩作战的份上,也没见他们抢掠乡里,将他们赶走就是了。”
见金士麟没有言语,韩林有些疑惑:“之定兄还有什么话要说?”
“里面有人自称是你的旧相识,要见你。”
“嘶……我这旧相识,怎么就这么多……”
“你问我,我哪知道去,听说说奴地还有不少?”
“谁叫本官人见人爱,这才‘处处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