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二十日午时，在一阵沉闷地海螺号声过后，女真人的阵线随着有节奏的鼓点缓缓前压。
后金二等总兵官佟养性骑马带着几个家丁从阵后步入阵中，挥舞着马鞭和棍棒驱赶着汉军火器营走到所有阵列的最前面，几声痛叫之后，行进的速度明显的加快了不少。
在旅顺之战时，佟养性被韩林所阻，当时两军鏖战，真正决定胜负的就是韩林绕到身后的那支火器军，原本还能打得有来有回的大军，在这支炮队加入以后，顷刻瓦解，这给了佟养性刻骨的印象。
回到了沈京以后，面对大汗皇太极的诘问，佟养性不敢撒谎，如实地向其禀告，甚至还稍稍吹嘘了大炮的厉害，以遮己过。
想象当中的责罚并没有落在他的头上，大汗反而让他着手研究火器。
其实皇太极和他一样，经历了宁远、宁锦等一系列的战事以后，对于曾经所嗤之以鼻的火器也愈发的看重了起来。
特别是宁远城头传说中的红夷大炮，只不过这种大炮据说只有十几门，根本没法缴获，由此只能退而求其次，先让佟养性去将炮兵的架子给搭起来。
哪怕是这个时代的炮兵，也是一个技术兵种，佟养性没吃过猪肉，只见过猪跑，也只能先将火炮一股脑儿的全都搬出来，然后混杂在一起。
这个命令让贾天寿都惊呆了，没有刀盾兵、弓弩手在旁边掩护策应，炮兵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推着炮走在最前面，岂不就是去送死？
他和牛二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一丝无奈与恐惧。
没想到，这汉军的火器营名头好听，但走的比包衣还要更加靠前。
然而女真人的凶恶也只能让他们硬着头皮往前走。
及至城池两里左右的地方，佟养性下令停止前进，开始布阵。
虎蹲炮三十多斤，由贾天寿和牛二抬着，在听见佟养性的命令以后，两个人将其放在地上，牛二那边掘炮坑，贾天寿这边则整理发药和炮子。
虎蹲炮要挖土三四寸，将尾部放里面去以形成一定的仰角，同时为了防止后坐力，还要用长钉将两个爪子钉住，并用铁绊将前爪上的活箍和后半绊也固定住炮身。
虎蹲炮的装填也十分复杂，先要用刷子清理炮膛，随后装入引线、发药、腹纸、送子等物。
做完这一切以后还要下木马，然后下隔片，要用铁锤、木棍将这些东西顶实以后才下一层小铅子、放一层土、放一个隔片、再如此往复，直到下五层小铅子以后，才能放入大铅子，同时还要用泥土再将大铅子与炮口的缝隙填满，以防止泄气。
等整个汉军火器营进入到待发以后，佟养性一声令下，汉军火器营率先向明德胜门的守军开了炮。
两里地的距离，虎蹲炮肯定是打不到的，但贾天寿怕那些真夷降罪，还是引燃了虎蹲炮的引信。
声音各异的炮响次第响起，贾天寿感觉自己脚下的大地也正在颤抖。
很快，明军城头上的大炮也立即还击。
德胜门上的火炮更重，而且占据高地因此能打的更远，但这么远的距离，命中率仍然有限。
城头上发来的炮子，最近的一颗也落在他们二十多步的地方，落在坚硬的地上，随后弹起一路弹跳着，直到失去了动能。
双方这一轮炮谁也没打着谁，但似乎如同号令一般，让原本还有些趁机的战场瞬间就躁动了起来。
趁着城头还要装填的这个空隙，在代善的带领下，两红旗及右翼蒙古的骑兵往西面迂回，准备从侧翼进攻。
京师墙高池深，皇太极本来没想攻下德胜门，他的目标就是歼灭城外的宣大两镇明军。
而在听说袁崇焕扎驻在左安门以后，皇太极又派遣了莽古尔泰率军去攻打袁崇焕的辽军。
只要击溃了在京师城外的这两股有生力量，那京师外围就任他予取予求。
女真人新立的火器人自然也引起了宣大两镇的注意，一支千余人的骑兵河畔的阵中奔驰而出，也通过迂回的方式，想将他们给灭掉。
本来满桂和侯世禄的打算就是过护城河而列阵御敌，这样能够给城头的大炮留出足够的空间来支援，只是没想到女真人这边同样也有了火器，这对于列阵固守的他们来说，是个极大的威胁。
遣骑兵毁女真人的火器营也是无奈之举。
如果不将其歼灭，任由炮火一直轰击己方的阵列，怎么也能撕开一条口子，那时候西翼的女真人就能从这个口子突入，过往短兵相接的经验，让满桂不敢冒险。
贾天寿和牛二两个人正在忙着给虎蹲炮装填，看着奔杀过来的骑兵，顿时就有些慌了神。
正黄和镶蓝两旗还停在原地，而他们仍然是女真阵列的突出部，根本毫无屏障可言。
贾天寿回头看了看，佟养性仍然在四处催促着装填，丝毫没有下令后撤的意思。
千余骑兵狂奔而来，即便不去看，光是想到这个，就让贾天寿的手抖得如同在筛糠。
其他人同样如此，一些心理能力差的，放弃了自己身边的炮，就掉头往阵中跑。
但没跑几步就被骑着马的真夷赶上，乱刀砍死，其余人见状也不敢再跑。
当了这么多年的包衣，贾天寿知道现在跑反而死的更快，他咬着牙关尽量让自己冷静一些，可手却不听使唤，抖得如同在筛糠一般，连带着拿着的药铲里面的发药也洒了大半。
牛二那边更加不济，他双腿一软就跌坐在地，脸上满是惊恐。
“站起来！一会被女真主子看见了，咱俩就没命了！”
贾天寿喝道。
牛二尝试了几次都没有站起来，见状贾天寿又道：“那手上也不能停！”
两个人哆嗦着好不容易装填完毕，一声号令当中，再次对着河畔的明军发炮。
而此时身后的角号也终于响起，这听在两个人的耳朵里宛如天籁。
镶蓝旗的骑兵从他们身旁经过，对着那支千余人的明骑就冲了过去。
那气势不像是拦截，也是一样的冲锋。
很快不管是明军的护城河西段，还是女真人的汉军火器营阵前，双方当即绞杀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