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二年,三月初一,筹措了大半年之久乐亭营营学终于迎来了开学的仪式,营学设立在校场的南边,与守备公署相对,也是占地颇为广泛的院子。
乐亭营学设置为军、民两个大类目,民设置农、商、工等科类;军则设置医、绘、策等科类,当然这些科类都是进阶的科目,在这之下还按照所掌握的程度,以初、中来划分。
初级就是识文断字以及基础的算术,考试合格则可以入中级,这个时候就按照自己的未来规划做分流,学习民、军的基础类知识,等这些基础类的知识合格以后,再入高级更系统的学习单一科类了。
作为最初级的识文断字以及算术,这些十分基础的内容韩林已经聘请了西席先生来教授,而初高级这种,则像之前说的,有王徵、茅元仪、何歆、张景岳乃至于蔡鼎这些人做授课。
最为奇特的就是农科,大字不识的老农和渔夫竟然也被聘请了过来,只因为其地种的好,鱼养的肥。
与此同时乐亭知县李凤翥、县丞王相举以及张国瑞等一些官绅代表也前来观礼,乐亭营热闹非凡。
而观礼的人群当中,还有两个人出乎意料,那就是之前韩林在山海关遇到的鹿善继和孙鉁。
正如韩林所料,两个人去见袁崇焕的旅程并不顺利,他们连袁崇焕的面儿都没见到。
对于其二人所请,袁崇焕遣人做了回复,他愿意为王在晋、钱允鲸对于孙承宗的贪墨的指责做辩解,但对于马世龙仍然采取否定的态度,不愿意替马世龙说话。
虽然王在晋已经削籍,但这件事还需要有一个说法,在这个问题上,孙承宗贪墨一事只是一个十分小的借口,而真正的因由都是马世龙而起,马世龙的嫌疑不洗涮,那么重用他的孙承宗仍然污点不去。
在宁远呆了十来天,面对袁崇焕的冷淡,两个人也知道再在此耗下去也无济于事,于是两个人便回到了山海关,后来想了想,又往乐亭来了,恰好赶上了这次所谓的营学开学典礼。
“韩守备行事果然让人难以捉摸,这营学教得竟然不是四书五经,孔孟之道。”
鹿善继转过头对着身旁的蔡鼎道。
蔡鼎和鹿善继是老熟人了,私下里的关系也十分要好。
天启五年,孙承宗去职以后,蔡鼎继续跟随着孙承宗去了高阳,而鹿善继则回乡讲学,两个人也有四五年没见,寻常的通信倒是不少,此次蔡鼎和孙鉁来乐亭最主要的一个目的便是来看看蔡鼎这个老朋友。
蔡鼎笑道:“守备所看重的,是经世致用,去虚存实,其人尝言‘夫天下之学问不知凡几,老农耕种胜我,当学之;商贾获利胜于我亦当学之,此乃三人行必有我师之正解也!’”
“此与阳明先生的‘教人为学,不可执一偏’大有异曲同工之处。”
鹿善继点了点头。
蔡鼎又对着鹿善继道:“如若伯顺有意,我这乐亭营学正之位就交给你如何?”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乐亭营的学正由督理衙署的蔡鼎暂代,王徵和茅元仪为辅。
鹿善继意味深长地看着蔡鼎,叹了一口气:“蔡无能啊,蔡无能(蔡鼎号),昔日幕府当中,数你最会算计,四五年过去,甫一见面就将这算盘子打到老友身上来了,你是羞也不羞?”
对于蔡鼎这个人,鹿善继太知道他为人了,其人中正当中,又冒着一股子邪气。
蔡鼎无所谓的耸了耸肩:“难道伯顺兄还有意仕途?”
鹿善继摇了摇头:“若是有意仕途何必辞了那太常少卿之职?如今老夫只想钻研学问,光大阳明。”
“那就是了。”
蔡鼎看了看座地稍远一些的茅元仪:“止生尚在壮年,仍有意仕途。而你我都绝了仕途之心,既然你在家乡能讲学,在乐亭这里亦能,乐亭处京畿,往来士子无数,比你那穷乡僻壤来说更能光大阳明。”
鹿善继挑了挑眉毛,似笑非笑地看着蔡鼎:“我看蔡无能你可没有绝了仕途之心,督理这乐亭营衙署可是开心的紧呐,如此尽心尽力,恐怕是有什么企图罢?”
蔡鼎呵呵一笑,平静地道:“你猜。”
“实在猜不出你是何居心,不过这乐亭营授的是杂学,而非儒学,难道我要教一群卒伍稚子格物致知?”
“这有何难?无非建一书院耳,但你肯来,就在祥云岛上建一个祥云书院如何?我可跟你说,祥云岛上彩云环绕,滩沙绵若黄金,可是不可多得的好机会。”
“你们一个军伍大营,建书院做何?”
这下鹿善继真的心中有些惊了。
蔡鼎将声音稍稍压低了一些:“你我至交,也不妨告诉你,乐亭营初立,在朝中的根基浅薄,便有三两个交情,也无非是利益所驱,若祥云书院立起来,士林当中便可以引为奥援,假以时日其人若入中枢,怎能不感念昔乐亭营资助之恩?”
鹿善继微微眯了眯眼睛:“结恩,还是结党?”
“伯顺兄此言差矣,君子,朋而不党。”
……
正在台上慷慨陈词的韩林,自然不知道蔡鼎与他想到一起去了,也在极力拉拢鹿善继,要是知道了,定然会大声感叹一句:“知我者,莫若无能先生。”
自今日起,营学就算正式开门授业了,当然,现在只能是从最初级的识文断字开始,第一批有合计五百的十五岁以下学童,将被送入营学当中学习,这以后将会是乐亭营无论民还是军方面的中流砥柱。
除了学童以外,入学的还有军伍当中的贴队官,以后升迁在营学当中的成绩是重要的考核标准,营学不过,升迁不了。
虽然早就放出了风去,但那些军官们各个都愁眉苦脸,包括千总高勇、把总杨善、徐如华等人亦是如此,他们这些高级军官也要一样在营学当中学习。
听着下面雷动的掌声,韩林自己也有些感慨万千,一人之力是难以匡济天下的,他现在所做的就是想先点起星星的火光,将各个学科都先建立起来,不至于落后西方太久。
好在此时是明末,正是百家争鸣的时刻,强烈的文化包容让基督教这种外来的宗教都能够在大明的土地上开花,要是在女真人的王朝当中,他是万万不敢的。
便让这星火,自今日始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