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钰见得贾正清出现,更是快步迎上去,满脸堆笑。
“贾大人,你亲自前来,那可太好了。”苗钰拱了拱手,回手就指向汤主簿,“汤主簿信口雌黄,竟然污蔑大人唆使他伪造罪证,声称庞家一案是大人在背后炮制。污蔑朝廷命官,这是罪大恶极,还请.......!”
话没说完,苗钰却感觉有些不对劲,扭头看向贾正清,却见这位判官大人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盯着自己。
“大人,你这是......?”
贾正清眼角抽动,看了魏长乐一眼,才沉声道:“汤宪没.....没有胡说。那几封书信,确实......确实是本官让他伪造!”
此言一出,堂内一片哗然。
“大人,你在说什么?”苗钰自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愕然道:“你是说,真的是你下令伪造罪证?”
贾正清却摇摇头,道:“本官今日前来,是......是要向诸位赔罪,更是向庞家谢罪。”
“判官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余光淼皱眉问道。
“事到如今,我也不隐瞒。”贾正清道:“庞家一案,追其根源,就是因为庞敬祖欲图染指商会会长。有人担心庞敬祖真的当上会长之后,一来会调查此前会费的去向,二来会断了一些人的财路。虽说庞敬祖没有多大希望成为商会会长,但终究是隐患所在。所以未免夜长梦多,有人干脆决定除掉庞家。”
云山公眉宇间显然满是悲愤之色,但语气却还淡定,问道:“贾大人,你说的有人,那是谁?”
“我就直说吧。虽然经手此案的是鄙人,但鄙人从头至尾也不过是被他们利用的工具。”贾正清没有犹豫,很干脆道:“真正想除掉庞敬祖的幕后真凶,直接出面找上本官的是宋子贤,但宋子贤也是受人指使。”
众人实在想不通贾正清竟然会如此直接承认,更是错愕。
毕竟贾正清掌管山南道刑名,阴险狡诈,那是宛若一条毒蛇般的存在。
负责刑名的判官,当然知道伪造罪证颠倒黑白会是怎样的罪责。
哪怕不是主谋,但牵涉其中,而且亲手经办,朝廷追查下来,那必然也是大难临头。
贾正清这种阴险狡诈之人,明知后果,却还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当众认罪,诸人只觉得匪夷所思,实在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看贾正清的样子,也不像发了失心疯。
他不但承认自己伪造罪证,甚至还点名道姓扯出宋子贤,这就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谁都知道,宋子贤是卢渊明的女婿,扯上宋子贤,那就等于是直接将矛头指向卢渊明。
这贾正清是不想活了吗?
就算此人如今位居山南道判官,可是卢党要对付他,那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有人看到贾正清狼狈样子,再瞧瞧年轻的监察院不良将,心想难不成贾正清是受了监察院的胁迫?
可是在山南地面,有卢渊明撑腰,堂堂山南判官又岂会轻易受制于人?
亦有人想到,莫非监察院已经查明了贾正清的罪行,而且拿到了证据,所以贾正清为求自保,才会咬出宋子贤?
不过众人明白,不管是什么缘故,贾正清既然坦白认罪,而且牵出了宋子贤,这接下来必然是一场大风暴。
云山公沉声问道:“宋子贤是商会会长,想办法阻止庞敬祖竞争会长之位,倒也说得通。但你说宋子贤也是受人指使,这又从何说起?”
“今日在场诸位,应该有不少都是商会中人。”贾正清缓缓道:“据我所知,仅仅商会会费一项,每年山南商贾加起来至少也要缴纳十几万两银子。只要在山南做生意,无论你是大商贾还是小生意人,都必须进入商会名册,也必须缴纳会费。而且宋子贤手底下还有一群负责人专门账目,在山南各地抽查商贾的账目。这些人都是精明过人,账目上如果有猫腻,他们很容易就能看出来。”
却见人群中一人一瘸一拐上前,道:“大人所言不假。宋会长派出账房查账,我运气差,每年都会被抽中,从来都不敢拿假账糊弄,都是交出真正的账本。”
“段瘸子,这些年你缴纳了多少会费?”贾正清瞥了一眼,询问道。
段瘸子立马道:“我们段家一直都是商会中人。早年会费不多,三瓜两枣,只是茶钱,也没什么好说的。宋会长担任会长之后,增加了会费,头一年还只是缴纳了六七十两银子,这后来几年.......!”
说到这里,瞧见众人都看着他,段瘸子顿时摇头,只是笑笑,却不说下去。
众人也知道这段瘸子肯定是怕言多惹祸。
“不要话说一半。”贾正清道:“段瘸子,既然开了口,就把想说的话说出来。你好端端的一条腿,当年硬是被人用铁锤砸断。其实你知道背后是谁唆使,只是敢怒不敢言。如今监察院来人主持公道,你还不赶紧实话实说。错过这次机会,没有监察院给你做主,这笔债你永远讨还不了。”
段瘸子微变色道:“大......大人,可不敢这么说。小人.....小人是被地痞砸断了腿,但......但并不知道背后是谁唆使.......!”
“活该被砸断腿,胆小如鼠。”贾正清破口大骂,“宋子贤担任会长的目的,就是为了掌控山南商贸,然后从你们身上榨取钱财。你段瘸子当年是觉着缴纳的会银太高,难以承受,所以干脆直接退会。宋子贤要敛财,你却退会,那正好撞在刀口上。如果都像你一样纷纷退会,他这会长岂不是白当了?”
段瘸子眸中显出怨毒之色,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其他人都是面面相觑。
贾正清出来之后,点名道姓扯上宋子贤,如今又公然表示是宋子贤派人砸断了段瘸子的腿,这简直就是将宋子贤当作了敌人。
谁都知道,此前贾正清和宋子贤是穿一条裤子,狼狈为奸,实在不知贾正清为何就这般翻脸。
“是,我就是因为退会,才被砸断腿。”段瘸子一咬牙,“我经营木材生意,一年其实也挣不了多少银子,却要年年缴纳会银,那比赋税还要高得多。本来各类开支和赋税就高,一年剩不了几个字,这会银一交,那就更没得赚头。退会被打断了退,重新入会,还要缴纳一笔入会费,而且二次入会后,会银又翻倍......,奶奶的,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如何撑到现在.......!”
此言一出,周围不少人也都纷纷吐槽起来。
毕竟在场都是世家豪绅,许多名下都是在经营买卖,也都如同段瘸子一样,每年都会缴纳极重的会银。
大家都是敢怒不敢言,段瘸子这番话一说,众人感同身受,情不自禁议论起来。
“庞家遭灾,就是与会银有关。”贾正清高声道:“不过我也实话告诉你们,那些会银,倒也没有落入宋子贤的口袋。每年十几万两会银,他宋子贤也没有胆量吞下去。”
“贾大人,会银到底去了哪里?”
“神都!”贾正清大声道:“真要说起来,宋子贤和我一样,也是被利用的工具。幕后真正的策划者,利用宋子贤榨取会银,然后将那些会银送到神都,用以收买神都的官员。”
说到这里,贾正清看了魏长乐一眼,见不良将气定神闲,嘴角还挂着一丝浅笑,声音更大:“本官和你们说,那人在山南利用各种手段敛财,商会会银不过是其中一项。每年有好几十万两银子送到神都,山南的民脂民膏,都被他用来孝敬神都的那帮人。”
魏长乐单手背负身后,盯着贾正清,似笑非笑问道:“贾大人,说了半天,你说的那个幕后操纵者究竟是谁?究竟是谁在山南不顾百姓死活,压榨民脂民膏送到神都?大家都很好奇,你可要和大家说清楚。”
“卢渊明!”贾正清倒也干脆,毫不犹豫道:“就是那位假仁假义的渊明老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