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在距离爆炸中心数十米外，一堆看似普通的、被高温熔铸在一起的碎石块下方，一丝微不可察的黑色雾气悄然渗出，随即彻底消散。
顾宁的气息，微弱到了极致，如同风中残烛，深深隐藏在了这片被混乱能量覆盖的废墟之下。
意识在无尽的黑暗与灼痛中沉浮。
顾宁感觉自己像是一块被投入熔炉的残渣，每一寸血肉、每一条经脉都在发出痛苦的哀鸣。
地火煞气入体的灼烧感与九幽魔龙力量反噬的阴寒交织在一起，冰火两重天的折磨几乎要将他的灵魂撕裂。
皇级高手那如同实质的杀意和恐怖威压，依旧烙印在他的感知深处，成为挥之不去的梦魇。
“要死了吗……”
一个念头在混沌的脑海中闪过，带着强烈的不甘。大仇未报，身世未明，岂能就此陨落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
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哪怕意识模糊，身体依旧在本能地运转着那残破不堪的功法。
脑域中的命牌黯淡无光，布满了细微的裂纹，旋转近乎停滞，只能抽取着微乎其微的能量，勉强吊住心脉不绝。灵魂深处的九幽魔龙更是彻底沉寂，仿佛从未存在过。
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只记得在引爆地火熔脉的最后一刻，他借助爆炸的冲击波和九幽魔龙最后一丝用于隐匿的气息，将自己如同石块般抛飞了出去，然后便被无尽的黑暗吞噬。
时间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去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一丝微弱的光线，穿透了紧闭的眼睑，带来了轻微的刺痛感。
还有……水声？
滴答……滴答……
清脆的水滴敲击岩石的声音，规律地传入耳中，像是指引迷途的灯塔，一点点将顾宁涣散的意识从深渊边缘拉回。
他艰难地、尝试着动了动手指，钻心的疼痛立刻传来，让他几乎再次昏厥。但他忍住了，凭借着顽强的意志，缓缓地，一点点地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凹凸不平的岩石穹顶，上面凝结着些许散发着微弱荧光的苔藓，提供了这处空间唯一的光源。空气潮湿而阴冷，带着一股泥土和矿物混合的气息，但之前那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和灼热的地火味已经消失了。
他正躺在一个相对平坦的石台上，身下垫着某种不知名的干燥草叶，带着淡淡的清香，似乎有微弱的镇痛宁神效果。
这里不是之前战斗的通道，也不是地火喷发的熔脉区。
“你醒了？”
一个清冷中带着一丝稚嫩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打破了寂静。
顾宁心中猛地一凛，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想挣扎起身，做出防御姿态，但身体各处传来的剧痛和极度的虚弱感让他这个简单的动作都无法完成，只能艰难地转动脖颈，朝着声音来源望去。
就在不远处，一个身影静静地坐在一块光滑的圆石上。
那是一个看起来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女，穿着一身略显宽大的、由某种深蓝色兽皮缝制的衣物，款式古朴，并非外界常见的样式。她肌肤白皙得近乎透明，五官精致得如同瓷娃娃，一头墨蓝色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肩头，发梢处似乎还点缀着些许细碎的、如同星辉般的晶芒。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如同最纯净的蓝宝石，清澈剔透，却又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静和……疏离。她正静静地看着顾宁，眼神里没有好奇，没有恐惧，也没有善意，就像是在观察一件……物品。
顾宁心头警兆微升。在这诡异的遗迹深处，突然出现一个如此神秘的少女，绝非寻常。
他试图感知对方的气息，却发现自己微弱的神识如同泥牛入海，根本无法探知对方的深浅。要么对方身上有遮蔽气息的宝物，要么……她的实力远超自己现在的感知范围。
“是……你救了我？”顾宁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破旧的风箱。
少女点了点头，动作很轻。“我在暗河边发现了你，你伤得很重。”她的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波动。
暗河？顾宁心中恍然，看来自己被爆炸抛飞后，落入了地下暗河，被水流带到了这里。这或许也能解释为何那皇级高手的神识未能找到自己。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顾宁强撑着道谢，目光却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这是一个不大的天然洞穴，一侧有一条地下暗河流过，河水幽深无声。洞穴内除了他们两人，再无其他气息。
“不必。”少女摇了摇头，目光依旧停留在顾宁脸上，尤其是他那双虽然虚弱但依旧带着锐利的眼睛，“你身上，有外面的味道，还有……一种很古老、很暴戾的气息残留。”
顾宁心中一震。外面？难道这少女一直生活在这遗迹深处？而她竟然能察觉到九幽魔龙残留的气息？
他不动声色，没有接话，只是默默尝试调动体内力量，却发现依旧如同死水。
少女似乎看出了他的戒备和尝试，淡淡道：“你的伤势很奇特，力量透支，经脉受损严重，还有一股灼热的地煞之气和一股阴寒的毁灭之力在体内冲突。我能做的，只是用宁神草稳住你的心脉，清除部分浅层的地火煞气。更深层次的伤，我无能为力。”
她说着，伸手指了指顾宁身下的草垫。
顾宁沉默了一下，对方说得丝毫不差。他感受了一下体内，那股肆虐的地火煞气确实被清除了一部分，否则他恐怕连醒过来的机会都没有。
“这里……是什么地方？”顾宁换了个问题。
“幽玄之径的下层，遗忘之地。”少女回答，蓝宝石般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很久没有外面的人到过这里了。”
幽玄之径下层？遗忘之地？顾宁回忆着李忘川给的地图，上面似乎只有模糊的标注，并未详细说明。看来自己阴差阳错，来到了一个未知的区域。
“你……一直住在这里？”顾宁试探着问。
少女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站起身，走到暗河边，俯身用一个小小的石碗舀了些水，然后走回来递给顾宁：“喝水。”
她的动作自然，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顾宁看着那碗清澈的、散发着淡淡寒气的暗河水，又看了看少女那平静无波的脸，略一迟疑，还是接了过来。他现在的情况，对方若想害他，根本无需多此一举。
河水入口冰凉甘冽，似乎还蕴含着一丝微弱的灵气，滋润着他干涸灼痛的喉咙和身体，让他精神微微一振。
“你身上的古老气息，正在缓慢侵蚀你的生命。”少女看着他喝水，突然又开口说道，“它救了你，也在杀死你。”
顾宁握着石碗的手微微一僵。她果然知道九幽魔龙的力量！
他抬起头，迎上那双蓝宝石般的眼睛，沉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少女静静地看着他，洞穴内只有水滴声和暗河流淌的微响。良久，她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清冷：
“我是这里的守墓人。”
“你可以叫我，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