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从小就没爹没妈的孤儿,是养父收养了我,在那个浩劫刚过,百废待兴的年月里。
打小记忆中,我们是有家的。虽然,那只是在东关狭窄曲折的巷子中,一间阴暗潮湿的窝棚,还被养父不知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收集回来的各种破烂垃圾堆满了屋里屋外,常年的散发着腐败难闻的气味。
所以我从小就是没有朋友的,没有人愿意找我这样一个浑身破烂又酸臭,头发都一撮一撮打卷着的邋遢鬼做朋友的。
更何况,我的养父,还是远近闻名的一个疯子,虽然我在那个幼小的年纪里,其实更多的以为他还是一个哑巴……
但我又从来的就没有因为我有着这样的生存环境,有这样的一个父亲,而心生抱怨过。
因为再脏再破,那也是能容我躲风避雨的一个家,跟你们所有人都拥有的一样的,温暖舒适的一个家。
而我和我的父亲,也早就同流合污了,我们子不嫌父臭,父不弃子丑,早就相依为命了。他是给了我活命又供养我继续活下去的靠山,而我,是他后半辈子的一切!
第一次让我知道这个浅显而又深刻的道理,是在我临近上学的年龄,街道办上的工作人员来到了我家,他们准备把我送进一家儿童福利院的时候。
我没有任何重获幸福,胜利大逃亡的喜悦心情。
而我的父亲,也第一次的在我面前展现出了他为什么会被人称呼为“程疯子”的一面。
门口有根铁掀,他双手握着,在和对方僵持之前,首先的抡起来向着自己的脑门连续的拍打了三下。
当浓浓的血水一股一股的从他头顶流下,模糊了眼睛,又干涸在他最体面的一件蓝色短夹之上的时候,就再也没有人敢开口,说送我去福利院的半个字了。
而我,那天也着实的是受到了惊吓的,以至于在那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看任何东西都感觉是眼前蒙了一层纱,血红一片的……
我是的确有病的,要不然也不会被我的亲生父母遗弃在了火车站东闸口的涵洞里被我的养父捡回来的。
我有先天的心疾,医学判定是活不到成年的。听巷子里邻里讲过,是父亲捡到了我以后,抱着我跪在东关这一带最有名气的严老中医家门口三天三夜,才最终的求得了一张从门缝里扔出来的方子。
同时被扔出来的,还有一句话。
“生死由命,能不能活就只看这娃自己的造化了,不要糟蹋了我的名声……”
父亲用他毕生的收集,清空了家里家外所有的“收藏”,终于的是抓来了草药。
我的命很长。
而严家,也因此更加的名声鹊起了,终成一代名医。
这个方子,就是我在这个本子第一页里记录下来的第一张!
而后来我也才知道,我父亲和那个严家的关系其实远不像我当初认为的那般简单……
父亲又开始用自己的辛勤劳动,把整个屋子慢慢的堆满了,在新的一轮收集当中,他明显的更侧重向了一些极具“文化”特点的东西了,我也终于的有了像其他小朋友一样的课本和铅笔了,但我却并没有被送去学校,而是由他亲自的教了。
也是一直的到了这一天,我才真实的确认了,他真的不是哑巴,更不是疯子!
我的启蒙课,跳过了拼音,直接的从认字开始。
正常的跟读认字外,还多了他特意从八仙宫里请来的需要我每日晨诵暮读的《正一日诵早晚课》、《规戒威仪》……
我知道了,我属于全真一脉,栖霞流云,身负国恨宗仇……
我父亲说他这一辈子,就只为做三件事。
找到当年勾结倭人造成流云惨案的汉奸败类,并把它们绳之以法!
收集流云观散失的药方秘籍,还给故人。
有朝一日,流云观重建,他要带着自己师父的宝物回去磕头还愿……
父亲说他老了,快要死了,但一件也没完成,幸亏找到了我,我是有道缘的,能成事儿……
可以说我最开始是被忽悠,是被洗脑,但随着在我大约五年级,眼看就要上中学了的时候发生的一件事,让我从此彻底的建立了信念,完成父亲未竟的理想也就成了我的理想!
我父亲死了!
一个薄雾茫茫的清晨,他的尸体被发现在了护城河旁边的一块假山石头旁边。
到死,他都为我着想,怕我害怕,没有死在我们的家里,我又成了彻头彻尾的孤儿,这其实才是比他死去更让我觉得恐怖与落慌的事情!
政府把父亲收葬了,还要再给我找一个新家。我不会再有任何的新家了,拒绝了所有的好意,只答应了他们资助我继续上学的要求……
我的父亲是被人害死的!这个秘密只有我知道。
但我不敢给任何人说,没有人会相信我一个孤苦伶仃的野孩子说的话,更不会有人相信,害死我父亲的会是东关一带的大善人,
严家!
害死我父亲,他们图啥?
家贫如洗,一个疯子,一个有病的孤儿。
并且对我们还是有恩的,救活过我得命,而且多年来最多资助我们的也是他家!
可只有我知道,他们图啥!
我父亲手上,藏着他们垂涎三尺的宝物!还掌握着他们家族寝食难安的一段秘密……
父亲和严家现在已经作古了的老太爷都是流云观当年逃脱而出的幸存者,同属一脉,是师兄弟的关系。
当年也是已经二十岁出头已经成人的严家老太爷一路带着还只有五六岁的父亲一路逃难到的秦州的,恩同再造!
但是后来,历经时代的变故,看尽了世间繁华,严家的人变了,变得没有理想,丧失道德了。他们用流云观的药方开了中医堂,赚的金银满钵,却也一步步丧失底线,和那些坏人同流合污了!
父亲的疯癫,也是由此而起。
在那个运动的年代,有一群以打砸抢为乐事和理想的人,冲进了当时的严家……
该烧的,该破坏的全都糟蹋完了。
再后来,一片废墟中,某个晚上,我父亲就疯了!
后来,运动结束,严家开始寻找他们家当年丢掉的一件宝物,刚开始,他们是偷偷的来逼问我父亲的,因为只有我父亲知道它的存在,知道他的价值和意义!
手段用尽,挖地三尺,把人逼疯了,也没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严家人头脑一变,开始怀疑其它的目标了。
当年带头去他们家里打砸抢的两个头目。
一位,就是我现在的岳父!
另一位,是他的亲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