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相信这种话竟然能从陆时嘴里吐出，就连被选择的许尘诀也不愿相信。
他扭头看着一瞬间如枯槁老人般的佝偻着身子的陆辞厌，眼底涌现出一抹心疼，但更多的是错愕，对自己的认知被推翻的愕然。
他原先是把陆辞厌这位比自己小两岁，身心都比自己幼稚的师兄当做弟弟来对待的。
后来，师兄从秘境回来之后修为一跃成了大乘期修士，他敬佩他的天赋，不由地对他产生了偶像般的滤镜。
可他亲眼目睹师兄主动亲吻了敬爱的师尊，双腿圈住师尊的腰肢亲密无间。
看师尊冷淡的脸色，他知道了是师兄的过错。
往前师兄对自己莫名的敌意和不耐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他喜欢师尊，男女间的喜欢。
大逆不道……
这是他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想法。
可思考过后他也就想通了，只是情爱之事，没有妨碍到别人，怎么就大逆不道了？
可光他一个人想通没用，他们生活在世俗中，就得承受世俗的眼光。
更何况，他能看出师兄对师尊的情深，可师尊不是。
他试图开导师兄，但却害得自己受了伤。
他忽然也觉得没意思，自己似乎太自以为是，也太多管闲事了些。
可如今的这副场面却是他不愿看到的。
他无疑是自私的，在不危及自身的利益或者对自身的危害可以忍受时，他可以优先考虑他人的处境，这点在他拜入师尊的门下后表现的很好。
所以师尊选择自己的时候他很高兴。
但当师尊说出那句绝情的话后，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还是很不了解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一个幼稚喜欢吃醋超级恋爱脑的师兄，有点蠢，但不讨厌，可最后却会以自身生命为代价逼迫师尊做选择。
一个看似清冷实则温柔耐心，心怀大爱的师尊却会在众人面前，在当事人面前说出如此绝情的话。
他觉得这一切似乎都十分荒诞，认识的人忽然面目全非的那种荒诞。
“师兄……”他想说些什么，却被对方忽然抬起头时露出的双眸吓到，声音顿时消失在喉间深处。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充斥着浓浓的血色与肃杀之气，只一眼就令人不寒而栗。
陆辞厌，入魔了。
许尘诀不知自己该是什么表情，他只是暗骂了一句：“犟驴，蠢货。”
入魔后的陆辞厌轻松地挣开了魔族对他的束缚，直起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跪了一片的魔族。
由领头的血魔带头高呼：“恭迎魔尊出世，求魔尊带领魔族走向辉煌！”
“恭迎魔尊出世，求魔尊带领魔族走向辉煌！”群魔高声附和。
他们带着最虔诚的姿态匍匐在地，恭迎他们新的魔尊降世。
陆时眉头狠狠一蹙，视线落在这副场景上，眼底带着些许薄怒。
魔族中央的陆辞厌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笑意，极致温柔地说道：“你们惹我师尊不高兴了，怎么办呢？”
“要不，都杀了吧。”
陆时微微一愣。
就在这时，屋内的魔物突然发出一声惨叫后，像是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挤压，身体爆裂，全部化为一团血雾。
所有的魔物最后只剩下一滩滩血水，包括那名血魔。
陆辞厌邀功似的飞身到陆时面前，仿若什么都没发生过，“师尊，我把他们都杀了，我厉不厉害。”
少年血色的眼眸在昏暗的屋内闪着诡异的幽光，他眨了眨眼，“师尊，我们回家吧，就我们两个。”
陆时不知他在搞什么鬼，只是指着呆愣的许尘诀说道：“他也要回去。”
“不准，我不准！”陆辞厌突然发疯似的怒吼，刚才还故作乖巧的面具裂开一道道缝隙，里面是嫉妒到不堪的内里。
“师尊不是完成了任务，而是换了任务对象了吧！”
“你现在的任务是保护许尘诀的安全吧？”
他看了眼陆时脸上的神色，忽然开始大笑，“我早该猜到了，早该猜到的……”
在陆时没反应过来时，陆辞厌眨眼间被掐住了刚回过神来的许尘诀的脖子，手掌用力。
许尘诀面色因缺氧而变得青紫，双目涣散，即将窒息而亡。
陆时面色严肃，眼底浮现两团熊熊怒火，“陆辞厌，放开他。”
陆辞厌恍若未闻般，自顾自地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师尊都怪他，他成为你的弟子后一切都变了，你只能看到他，却看不见我。”
“只要杀了他，一切就能回到原点，”
“对，没错，杀了他。”
陆时咬牙切齿，“陆辞厌，你可真讨厌。”
都这样了还要捣乱她的任务。
这句话陆辞厌听进去了。
他忽然安静下来，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双手缓缓垂下，泪水从眼角流出，他没敢再看陆时一眼，只是低头喃喃道：“对不起，师尊。”
“小时，对不起……”
“师弟，对不起……”
脸上滑落的泪水在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坑，陆辞厌脚下踉跄一下，几乎稳不住身形。
许尘诀得了自由，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却不想下一秒又被扼住了脖颈。
“师兄……”
“陆辞厌！”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被喊到的主人公却忽然抬起头，神情激动不已，“哈哈哈哈哈哈终于是本座的了！”
“陆辞厌”畅快大笑，将十年的郁气倾数吐出，脸上的泪水混合着笑声，显得十分怪异。
“重新认识一下，烛武，本座的名字，新一任的魔界尊主。”
“哈哈哈哈哈！”
烛武是真的觉得这十年的忍耐谋划，在这一刻完全值了。
得到了一具极佳的身体，且获得了无比强大实力，还报了血魔追杀自己的仇，所有好事紧着一天来了。
只是还不够。
他在许尘诀身上闻到了滋补的味道，大补！
他贪婪的眼神扫过许尘诀的身体，不由地开始口齿生津。
这具身体有如此好的气运，说是天命之子也不为过。
如果通通变成他的……简直不敢想象。
“星澜道君，实在不好意思了，陆辞厌要，这个许尘诀，本座也要！”
陆时从陆辞厌突如其来的变化缓过神来听到的便是这句话，她嘴角溢出冰冷的笑意。
“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烛武不怒反笑，“星澜道君，你敢杀我吗？”
“我可是你最心爱的徒弟呢，你敢杀我吗！”
陆辞厌傻，他可不傻。
这女人明明对陆辞厌也有意，却故作疏离的姿态，陆辞厌看不懂，可他却一清二楚。
虽不知为何她要故意折腾陆辞厌，但也算间接的帮了他的大忙。
所以附身在陆辞厌身上，他几乎是有恃无恐，他料定对陆辞厌有意的她不会对这具身体下手。
这具身体就是他的免死金牌。
“杀了我，你心爱的弟子可就和本座一起黄泉作伴了！”
烛武神色越发张狂，他随意将手中的许尘诀按在地上，伸手往他的丹田里抓。
陆时见状猛的闪身抓住他的手，烛武顺势放开许尘诀，两人四目相对，便开始在这片空间里打了起来。
烛武的招式相对不要命，对这具刚得来的身体一点也不在乎，因此修为比他高出一截的陆时反而处于下风。
陆时边打边在心中暗骂：妈的傻子陆辞厌，竟然蠢到放弃了自己的身体！
妈的，想死早说啊，自己可以送他一程！
带着十足的怒意，可在利剑即将划破陆辞厌的脖颈时，她还是停住了手。
她听见他在喊：“师尊。”
面前的这具身体的主人好像回来了，“陆辞厌”笑容乖巧灿烂，可下一秒泪水就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师尊，我好疼……”
陆时恍惚一瞬。
但战场上分神乃是大忌。
“噗呲”一声响起。
陆时缓缓低头，“陆辞厌”的右手化为利爪，直直刺进了她的丹田。
完了，遭报应了……
烛武嘲笑着陆时被他捏住了命脉，正想摧毁她的丹田，但被他压抑在某个角落已然沉睡的灵魂不知何时苏醒了，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力量和他争夺这具身体的使用权。
烛武松开手，痛苦地抱头在地上打滚。
这股力量莫名的熟悉，和十年前自己夺舍即将成功之时突然出现的那股力量出奇的相似。
不会吧，这么倒霉。
这小子难道也有不得了的秘密？
他眼中流露出惊恐之色，灵魂撕裂的痛楚让他忍不住开始惨叫。
陆辞厌身体的表情不停变换，两个灵魂不分上下。
烛武面色狰狞，“臭小子，没想到你还留了一手”
陆辞厌表情挣扎痛苦，“师尊……”
烛武声音狠厉：“这次便让你灰飞魄散！”
一滴泪从眼角滑落，陆辞厌眼睛挣扎的张开一道缝，模模糊糊的身影映入眼帘，他有些满足的同时又有些自责。
“师尊，杀了我……”
对不起，害你受伤了。
你说的对，我又蠢又自私。
你讨厌我是应该的，我的确不讨人喜欢。
如今，也是我自作自受。
……
好想回到从前，回到东辰国皇宫的那场大雪，有一个仙人从天而降，不嫌弃满身血污的我，将我揽进怀里。
那天，身子是暖的，心也是暖的。
如果我不贪心就好了……
可事到如今，我依旧不想改怎么办？
人有下辈子就好了。
下辈子……我要把你带进栖云秘境，关进那片密闭空间，这次，死也不放。
……
陆时没有动手，可陆辞厌还是死了。
他拼尽全力夺得身体片刻的掌控，在陆时唇上狠狠咬了一口，然后将她手中的剑刺进心脏。
“小时，想要再抱抱你。”
他张开双臂，笑容灿烂。
陆时呆呆地挪动身子，在他倒下前接住了他，完成了这次相拥。
空旷的屋内里，一具尸体，两个人。
陆时的嘴唇被陆辞厌咬下一个口子，不停地往外冒着鲜血，滴落在怀中人的脸上。
她用手背碰了碰，唇上传来的刺痛让她清醒过来。
她轻轻朝脑海中的系统说道：
“你说他图我这个人，我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