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自悲人是假
莲火所过之处，青石都是烧的焦黑，忽然姜筃四周的青石打开，十多位雕像发出莹莹的光，他们神魂中最后的力量交织成熟悉的法阵，灵力开始流转，光芒中升起无数黑色的符文，姜筃的火莲立即打散那些符文，“你竟没有将他们的力量全部拿走，不过这并没有什么用，曾经他们强盛之时我也是中了暗算才被封印，如今更别说他们只是一缕神魂的力量”，她目光掠过每个雕像的脸，最后定格在老高阳王脸上，她神色厌恶的瞧着，遂即指尖溢出金光击碎雕像。
景禅的神色从头至尾没有变化，他背着手静静凝视着她击碎雕像，“其实我从未想过封印你，当然仅凭我一人也做不到，我只是在此拖着你罢了，如果没有姜氏就算你报了仇又有什么用”，姜筃皱眉看向他，“你什么意思？”他的声音比这夜色都深沉，“我的意思是这青冥殿只我一人，其他的将士都去阻击姜随，难道您以为战胜了计蒙，穷桑便无人可用，高阳氏或许比你想象中强大”，而姜氏也仅仅是个小氏族，姜筃朝珞珈山的方向看去，隐约能瞧见各色的灵力，景禅话中的虽真假无从验证，可看他胸有成竹的模样，姜筃心中有些不敢赌，景禅就静静的看着她，雕像上的灵力还在流淌。
“若你是你会怎么选？”娀简用肩碰了碰如姬，“我会选择搏一把，杀了高阳景禅，穷桑必乱，趁机拿下也不是没有可能”，如姬笑意飞扬的说着，娀简摇摇头，“果然没有氏族拖累的人，做什么都无所畏惧，但凡心有挂念，便都束手束脚起来”，如姬耸耸肩，“所以你觉得她会选择去救氏族？我可记得她是个不惧任何险阻，非达目的之人，想当初独自挑战整个高阳，实在是无比的意气风发”，如姬话语中带着崇拜，娀简叹口气，“年龄的增长让人变得瞻前顾后，年轻时的那份不羁总会被消耗尽”，如姬眉头微皱，“也许吧，若有人进攻旸谷，我也不会看着他们死去”。
姜筃的目光落在青冥殿的牌匾之上，直到现在她也不清楚内心是为报仇，还是仅为带着有苗氏站到更高的位置，她的一生全部在不甘、对抗中度过，父亲强迫她与高阳联姻，夫君要她做个没有思想与自由的傀儡，她试过去接受命运给与她的一切，尝试过成为一个好女儿，一个好妻子，可终究事与愿违，于是，她遵照自己的内心，尽管受了许多的苦，但她却感觉到无尽的自由，如今站在这里好像曾经所有的事情，不过为梦幻泡影，所有的爱与恨仿佛在这一刻归为尘土。
“我要高阳氏承认姜氏为第五部神族，并将昆吾山以西的所有城池都给我们，毕竟我们曾经也是被高阳玄陷害”，姜筃轻轻挥退亡者的禁锢，她站在景禅面前，气势丝毫不减，“否则哪怕有苗氏死光了，我亦会选择与你们抗争到底”，此刻她如同持剑的女王，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我可以答应你，但往后你们不得联合东夷与伊祁再次作乱”，景禅平静的提出要求，两人这点来说都是很爽朗的，“好，我们立字据为证，若谁违背则当失信于整个神族”，姜筃回头笑着看不远的二人，“两位可猜到这样的结局？”如姬无奈的摇摇头，“还真没猜到，看来你倒是与从前完全不同了”，姜筃饶有兴趣的看她，“不过我看上神倒与从前无二，还是那般自由”，如姬笑了笑，其中她们两人的脾性是很相像的。
绥绥瞧见高阳嬑眼泪瞬间落下，她扑进母亲怀中，“你终于回来了，绥绥已经等了很久，小姨还没有醒来”，高阳嬑将绥绥抱入怀中，走向沈陌，“沈家主，阿雪如今怎么样了？”沈陌端坐在软椅上，“老夫除了王姬体内的火种，至于为何没醒，自然是这个千公子的手笔”。
高阳嬑这才瞧见千子彧，目光倏尔变得阴沉，“你又怎会救阿雪，定然是打着别的主意，你给我走，离开穷桑，否则别怪我派人将你扔出去”，她态度坚决的要将其赶走，不墨立即站到嬑身边，千子彧没有半点尴尬，“我是奉高阳王之名前来唤醒七王姬的，大王姬可是连高阳王都不放在眼中”，高阳嬑愤怒的指着他，“不墨，将他赶出去，大哥若怪罪下来我一人承担，你若怀有好心，兴许河水都能倒流”，不墨拔出剑，屋内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千公子请吧，莫逼我动粗”，在王姬床前他还是有所顾忌。
千子彧微微叹口气，放在身后的手指动了动，床上的韶雪忽然咳嗽起来，嬑赶忙俯下身，握着她的手，生灵源源不断流入，韶雪的双目微微睁开，“阿雪”，嬑轻声唤着，她又咳嗽了几声，这才虚弱的张张嘴，“阿姐，让你们担心了”，嬑立即紧张问道，“你感觉怎么样？”韶雪目光中带着迷蒙，“我好像睡了很久，我记得之前有很重要的事情”，她皱眉思索着，“对了，我得唤醒天道，终结世间的灾祸”，韶雪说着便要起身，嬑按住她，“你方才醒来，在休息片刻也不迟”，她这才松了口气。
韶雪的面色忽然变得古怪，心口隐隐作痛，她按住那里，抬起头焦急的问，“阿姐，子彧呢？”高阳嬑表情僵在脸上，其他众人也愣在原地，沈陌连忙替她把脉，嬑声音有些颤抖，“你问千子彧？”韶雪面色如常地点点头，“对呀，我记得受伤后是他将我送回穷桑，他可还好？”嬑看向沈陌，后者神色凝重的摇摇头，这是没查出来什么异常，嬑指着被不墨抓着的千子彧，“阿雪，你看清楚了，你问的可是他？”韶雪看见他无恙，先是松了口气，遂即瞧见不墨抓着他，皱眉问道，“不墨，你这是做什么？”不墨连忙将手松开，面前的变故让他有些慌张。
“主人，你记错了，他是害你的人，当初在女子国他还试图骗你成亲，难道你都不记得了吗？”芒蕊是个急性子，双手叉腰控诉着千子彧的恶行，韶雪面色愈发难看，“芒蕊，你胡说什么，我本来早该与子彧成亲，只是被这些事拖了许久”，高阳嬑脑海中有个可怕的念头，她好像将对连山越的爱，转移到千子彧身上，“阿雪，你看清楚你爱的人当真是他？”嬑手指颤抖的直接千子彧，后者安静委屈的站在那里，韶雪面上带着不悦，“阿姐，你们这是都怎么了？为何对子彧这么排斥，他这一路走来帮了我许多，在我最寸步难行之时，是他陪在我身边，我很爱他”，高阳嬑的心凉了下来，可她仍旧不死心，“你可还记得连山越是谁？”韶雪沉默着思索许久，抬起头迷茫的看向嬑，“我应当是不认识的，不过听名字应当是连山的人”，高阳嬑上前抓住千子彧的衣领，手中的灵力悬于他面前，“是你控制了阿雪，若不想死便收起你的妖法”，沈陌比方才面色更是不好，“大王姬，这不是控制”。
韶雪慌忙下床，握住高阳嬑的手，“阿姐，你这是做什么？你们谁受伤都是我不愿看到的，你与子彧之间应当是有误会的”，嬑心疼的看着她赤着双脚，“你身子虚，快回床上躺着”，连忙扶着她躺下，千子彧也来到床前，目光温柔的看向她，“我没事，阿雪好生休息”，韶雪眸光亮晶晶的看向他，高阳嬑却是要将她碎尸万段的眼神，沈陌连忙又去翻医术，芒蕊神色担忧的坐在地上，绥绥眼神在众人间流转，千子彧压低声音对嬑说道，“大王姬可不要想着杀了我阿雪便会清醒，我与她的命已经合二为一，我死她死，我生她生，大王姬可要好生抉择”。
如姬与娀简出现在门外，高阳嬑好似抓住救命稻草，她双手颤抖的紧握着，韶雪好奇的看着几人，如姬她见过，娀简让她有种熟悉感却不知她是谁，嬑目光在韶雪与千子彧之间流转，韶雪能感觉到阿姐很不悦，她有些担忧的看着千子彧，不知为何阿姐对他有这么大的敌意，如姬摇摇头，“这从未听过，既是心的问题怕是要她自己醒悟”，娀简面露担忧，却什么都未说，高阳嬑叹口气，看她现在对千子彧的态度，要清醒怕是有困难。
“先解决眼前的事情，小越或许会有办法，阿雪的身体怎么样？”沉默许久的娀简开口，“没什么大问题，休息片刻便能去唤醒天道”，嬑语气闷闷说道，“既如此，我们便去北地支援小越”，娀简慌忙拉着如姬离去，嬑有些不安，发生了这样的事，阿雪往后该如何嫁到连山，虽然他们知道阿雪并非真正喜欢千子彧，可世人的口舌是锐利的武器，便是如姬上神那般地位，和离之后都无法得到真正的自由，这世间的女性还有很长久的路要走。
韶雪的目光落在窗外漆黑的雾气中，“阿姐，现在便去看看天道，这世间的灾祸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嬑这次没有阻拦，只是替她整理好外袍，千子彧跟在韶雪身后，高阳嬑只能尽可能不去瞧他，免得又忍不住怒意。
聚气阁外漆黑的旋涡还在流动，亡灵们好似无穷无尽，将士们的尸体都堆成小山，血迹红灿灿的刺的双目发痛，韶雪脚下踉跄，险些站不住，若她不受伤是不是活下来的人更多，韶雪大口喘着气，千子彧眼疾手快的扶住她，动作比想法更快的将他甩开，遂即好似又反应过来，“对不住，瞧见这个场景有些难过”，她回避着千子彧的目光，方才她心中有明显的烦躁感，明明她是爱他的，于是，她只能将其归结为这些触目惊心的死亡，千子彧满目温柔，眸光中带着深沉的意味，看来就算爱意转移，她身体上的排斥还未消除。
高阳嬑将千子彧拦在聚气阁外，“这是高阳的禁地还请你在此等候片刻”，韶雪张张口最终也没有说出求情的话，毕竟他是外族，这也关系到整个神族的命运，千子彧神情柔和，看向韶雪，“大王姬说的对，我便在此等你出来”，高阳嬑快要抓狂了，原来男人演起来戏并不比女人差，连忙拉着韶雪头也不回的离去，千子彧目光深沉的看着缓缓关上的大门，若是连山越想必她不会让他在门外等候，看来相同的感情放在不同人身上也是有差别的，他还是得努力。
“阿雪，你爱的人是连山越，不是什么千子彧，是他控制了你的心”，高阳嬑实在忍不了，韶雪只是疑惑得看向她，阿姐从不会骗她，可不管她如何问自己的心，答案只有千子彧，她一时不知到底该相信什么，她叹口气，暂且将这些烦心事抛诸脑后，“阿姐，我们先看看天道”，阁内星辰与日月皆蒙着黑气，其运行变得毫无规律，滑动的轨迹看上去如同杂乱无章的线条，她伸手抚过黑亮的石台，记忆中母亲在此查看星辰的场景依旧清晰，可这里却再无她的气息。
阁内的雾气不如从前浓郁，天道枯萎的枝叶正在慢慢死去，“母亲有告诉你唤醒天道的方法吗？”高阳嬑伸手触摸那些枯萎的枝叶，里面感受不到任何生机，韶雪摇摇头，“母亲什么都没说，只说了我能解开”，韶雪站日偌大的树下仰头看着那如盖的枝条，深褐间只有零星的几片绿叶，她将掌心贴在粗壮的树干上，好似有心脏在她掌下微弱跳动，“到现在都不知道梓余是如何偷走天道的力量的”，高阳嬑围着它四处查看。
“或许我不该带她去万相阁”，韶雪声音低沉的说着，“阿姐，我明明是想救世间，为何好似每个毁灭世间的结点都有我的存在”，生灵以她掌心开始扩散，高阳嬑的生命之树在韶雪身后，为她提供源源不断地助力，“你不能这么想，这些只是那些别有用心之人的罪过，我们每个人都被卷入其中无法逃脱，这是整个神族的灾难，不是你的”，巨树的树叶开始缓慢变绿，树干上的纹路泛着青光，韶雪幽幽叹着气，无数的死亡笼在心头，只能赶快唤醒天道结束这场灾祸，“阿姐，所幸还有你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