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位于紫禁城东南,南池子大街缎库胡同内。
南宫也称为洪庆宫,是一处皇家别苑,又称东苑或南内。
这处宫殿还是当年徐闻监督北京城时候顺便修建的,是昔日皇太孙朱瞻基的临时行宫。
永乐朝时期,太孙朱瞻基就曾在此小住一夏,接受徐闻教导。
南宫的设施在当时较为完备,自从废帝朱祁镇住进来后,就不完备了。
里面很多东西都被搬走了,就连院子里能纳凉的大树,也被砍了。
当年修缮精致的皇家别苑,如今成了一处权力冷宫。
废帝朱祁镇被景泰帝囚禁于此,终日不得外出,身边不再有文武百官,只有旧日妻妾与子女作伴。
周贵妃、其余宫人、幼子,甚至是刚被废为沂王的朱见深,统统软禁于这高墙宫院之中。
一家子,整整齐齐,犹如囚笼之鸟。
时为午后,阳光穿过乌云,投下一缕斜光。
越王的龙辇前后浩荡仪仗,旗帜招展、鼓声沉沉,一路进入南宫门前。
锦衣卫守卫百余人,本来各自懒散散坐,见到越王仪仗临近,立刻齐齐站起,肃然列队,神情紧张。
徐闻坐在龙辇上,随意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免礼,随即南宫宫门开启。
“越王殿下驾到!”
随着一声高呼,南宫内的朱祁镇心头巨震。
听到“越王”二字,他面色骤变,惊愕中带着一丝惧意。
他本以为,这位曾辅佐自己登基、后又亲手废掉自己皇位之人,此生不会再见面。
但今日,越王竟来了!
短暂失神后,朱祁镇连忙带着妻妾子女们出来迎接。
宫门缓缓开启,门后站着一排衣着素旧的人影。
为首之人,正是废帝朱祁镇。
他衣衫虽整,却已旧得泛白,胡茬杂乱,头发潦草,眼窝深陷,一副半囚之姿,哪里还有半分九五之尊的模样?
“相父,我……冤枉啊!这些年,景泰帝苛刻如仇,朝贺不准,供奉不济,门窗封死,只留巴掌大洞送饭,连南宫的老树也被砍了,怕我们递信传话……相父,这哪里是人过的日子啊……”
朱祁镇跪倒在地,哭声哽咽,双手死死扣地,爬行几步,竟拉住徐闻的靴角不放。
徐闻神色未动,冷冷俯视他一眼,未答一句,抬手示意左右不必搀扶。
他如何不知这一年来朱祁镇的处境?
生活全靠钱皇后和周贵妃,平日里纺织做绣活换取生活物资。
一家人勉强能维持温饱。
当年风华正茂的钱皇后,如今身着素衣,和普通妇人无疑。
徐闻径直越过朱祁镇,走进庭院。
那庭院曾是池水清流、绿荫满地,如今只剩干枯泥地与半倒石凳。
老树已被锯根而去,只余一处焦黑树桩,显得荒凉可怖。
徐闻走到一名约莫四五岁的男童面前。
这孩子衣衫干净,却已洗得泛白,面庞清秀,唯双眼怯生生地望着徐闻,眼中满是惧意。
“你叫什么名字?”徐闻问道,语气平和,带着些许怜悯。
男孩呆呆地看着他,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说:“朱……朱见深。”
徐闻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轻声道:“别怕。”
朱见深一怔,眼中惶恐更甚,似懂非懂地缩回半步。
旁边,一个身着素衣、面容清秀的宫女,约莫十八九岁,悄悄将朱见深护在怀里。
望着大明最有权势的男人,她满眼惊惶,身躯轻微发抖,神情里写满了恐惧与本能的防备。
她知道,这个看似慈祥的老人,正是废了皇帝、废了太子的人。
他的一句话,足以决定她和主子的生死命运。
徐闻静静地看着这对主仆,良久未语。
朱见深随父居南宫,生活困顿,史载其因恐惧而口吃。
此时的朱见深只有四岁,还不知道自己的处境。
最大的落差是搬出宽敞的东宫,身边少了许多太监宫女,外面多了许多凶神恶煞的锦衣卫。
照看朱见深的宫女,名为万贞儿。
她原是朱见深在东宫时的贴身侍女,因小皇子自幼怯弱怕生,万贞儿温柔谨慎,一直陪伴左右。
朱祁钰虽将朱见深废为沂王,却并未将其打发出宫,或许是内心尚存一丝愧疚,准许万贞儿留下照顾。
徐闻巡视了一圈南宫,眼角不经意间扫到角落里的织布机,顿时脚步一滞。
那台老旧的布机旁,钱皇后正默默地将捻好的棉纱架上,动作熟练,神情专注,仿佛这不是皇宫,而是一处寻常妇人的内院。
这一刻,徐闻他眼中浮现出一个旧影,发妻岳盈盈。
当年在清平县,还是侍女的岳盈盈,每日在小院中纺纱织布,换取粮米,用一双粗糙的手维系一家温饱。
布机声是她为他撑起生活的声音。
如今,布声重现,却是落在皇后之手。
徐闻神色如常,却微微叹息。
太苦逼了!
“来人。”
看守南宫的锦衣卫千户急匆匆入内,低眉顺眼,拱手伏地,不敢稍懈。
“卑职在!”
徐闻缓缓转身,负手而立,不怒自威道:
“南宫现虽无名无分,然当初圣旨封朱见深为沂王,明言依旧待遇,尔等却让皇后织布度日、让贵妃做绣换饭,是何道理?”
那锦衣卫千户立刻脸如土色,额头上冷汗如豆,连连磕头道:“卑职冤枉……卑职不敢擅动物资,是宫中减配,卑职无权置办……”
“无权?”徐闻冷笑:“既然如此,老夫便替你赋权。”
他语气微沉,带着一丝冷冽威势:“从今日起,南宫饮食、衣物、药品,全按亲王府规格,不得短供,不许怠慢。”
“若再让皇后亲织补衣、贵妃自售绣品,那就是欺君、违诏、亵社稷,你可明白?”
锦衣卫千户跪伏在地,点头如捣蒜:“卑职谨遵越王旨意,定不敢再有怠慢!”
徐闻点头,语气顿缓:“照顾沂王与废帝,并非图其有为,而是让朝廷不失体统,尔等当知:大明是天朝上国,岂容人言朝廷苛待宗室?传出去,是朝廷之耻,是吾等之羞。”
“退下吧。”
锦衣卫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出了宫门,不敢再言一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