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禾顶着烈日,带着几个人往太学院里转了一圈。
祭酒借着还没上值,不知上官驾临的由头,故意躲在公房里不出来。
此举正中易禾下怀,长官人都不在,就别说没给你辩解的机会。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她又领着太常寺的人回了衙门。
刚在公房坐定,着作郎便将几张纸递了过来。
易禾仔细一瞧,果然还是熟悉的笔法。
当戥子称出官墨缺斤少两,太学书办的咳嗽声比晨钟还响!
惊!太学院屡出奇招,五石散成为劝学新法宝
国子祭酒竟在公房做这种事——上值酣睡,下值烂醉
“行了,回去交给门下中书,还有御史台各一。”
易禾叮嘱完又将东西还给他。
她刚主张了太学新制,今天这个东西递出去,想必他们都明白什么意思。
再不动弹,那就是不给她面子了。
公西如应完了她的差事,才敢问一句:
“下官多嘴,现在太学新启,其实不是换人的好时机,大人为何一定要将祭酒赶下去?”
易禾倚在案后沉思了一会儿。
“因为之前更不是好时机,赶他下去,已经盘算了许久了。”
从三品不是她想动就能动的。
之前那里只不过收容一些在私学里呆不下去的世家子弟。
反正他们家世好,束修给得富裕。
作为太常寺唯一有点油水的一曹,易禾除了朝廷份例,基本没给太学院再调过银钱。
自然,她对太学院要求也不高,只要他们自济自给就可。
毕竟有国子祭酒在,他仪仗着是陛下的授业恩师,也从不让旁人插手事务。
索性易禾也乐得清净。
这次虽说仓促了点,但是为了太学院的学生,怎么也要冒个险。
至于祭酒的位子,她不会让它空太久。
“那大人后面可有人推举么?”
公西如知道她向来长远谋事,想必已经想好了后头怎么安置这个开缺。
“还没……”
推举的人不是没有,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成。
……
衙门向来下值早,这天离了太常寺,易禾又让石赟随她到铺肆里转了转。
时下正是蚊虫多的时节,她买了些艾叶和菖蒲,准备回去做香囊用。
莽草就搁在博山炉里隔炭熏一熏屋子。
又买了些雄黄粉,预备着将府中里里外外都撒上一回,驱一驱蛇虫鼠蚁。
所以这天回府就比以往晚了些时辰。
她一进门就有人来报,说有客人在中堂候着。
太常第在京中也算高门,一般来见她的都要提前递个拜帖。
不请自来的,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谁。
于是她衣裳也没换,先去了中堂会客。
李祎倒是没把自己当外人,她进门的时候,正瞧见他坐在矮几上给自己煎茶。
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宾至如归的慵懒气度。
“你拿我家当穿堂就罢了,我的茶饼茶器你也知道在哪儿?”
李祎抬头看了她一眼,低头继续捣他的茶饼。
“不知道我还不会找吗?”
易禾故意在他面前提了提手里的那包雄黄粉。
“我就该把这个撒你身上,看看能化成个什么妖物。”
两人对面坐了,她才发觉李祎身上沾了一撮棕色的马毛。
“你出城了?”
“嗯,去了趟北府,看了看司马瞻。”
易禾在外边呆了半天,正好口干舌燥,于是端起一碗茶先饮了。
“殿下最近身子如何?”
李祎没有立时回她,却反问了一句:“你从北地给他请来的那个郎中,底细可清楚?”
易禾不知道他为何有此一问,心里顿时紧张起来。
“我都打听清楚了,怎么,你觉得他有问题?”
李祎停下扇着泥炉的户扇,人也跟着沉默了一会儿。
“也没有大问题,就是总觉得这人有点怪。”
是了,这个感觉易禾也曾有过。
只不过冥冥中她又觉得文聪不会做恶事,所以也没深究这种感觉从何而来。
“他是你请去的人,司马瞻就会全然信他。”
“所以我临走前,也叮嘱了他几句。”
易禾默默点了个头,这点是她忽略了。
之前带文聪去北府的时候,该提醒司马瞻多加防范的。
虽说文聪没有任何理由谋害一朝亲王,家世底细也很清白,决然不会是探子细作。
甚至他入账前连人带医箱都被司马瞻的人搜验过。
可万一后头两人生出什么嫌隙,警醒一点总归没有错。
“那殿下的病症,他怎么说?”
易禾想了半天,决定还是先问这桩。
“那个郎中说眼下还算平稳,只是他身上旧症新伤累载多年,也没那么容易就调养好。”
“对了,他今还日提了一句,如果可以的话,弄到点山参来放在他那里,以备不时之需。”
“哦。”
易禾这才猛然想起,她在苑州就答应过文聪帮他寻山参的事来。
结果自己回京之后,就将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于是她赶紧起身欲出门去。
李祎见她不言不发就离了座,在后头追问了一句:“你这是去哪儿?”
易禾没来得及应他,人已经奔了库房而去。
这里头有之前刘隗送她的所谓“保命”的东西。
她之前查看过,有山参灵芝数株,还有石斛和黄芪若干。
刘I隗没有诓她,确实都是能续命的宝贝。
她每样各取了一些,小心翼翼地装好带回了中堂。
李祎仍旧不紧不慢地饮茶。
她坐下后对李祎叮嘱说:“我有官身拘着不便离京,下次你再去北府时,就将这些带给文聪。”
“哦对了,最好提前寻个医馆看看,东西有没有错处。”
“知道了。”
李祎翻捡了一下那几株野山参,眸中顿时亮起来。
这些山参每株都足有三两左右,是极难得的好货,就连太医署都没有这么大的品相。
易禾见他这半天只顾着看药也不说话,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殿下现在就要用上这些了吗?”
“哦,那倒不是,那个郎中说了,备用。”
“那就好。”
易禾听完,总算能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