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他们就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一轮又一轮的实验,目光像系在蛛丝上的露珠,分毫不敢偏离——那些悬浮在地图上方的迷你魔法瓶,正如同无数个细心的哨兵,逐一扫描着水之国度的票据信息。
他们像一群守在显微镜前的实验家,连呼吸都放轻了节奏,生怕一丝扰动会让魔法瓶的检测效果出现差错。
瓶身折射的光芒在众人脸上流动,忽明忽暗间,仿佛映照着每个人心底的波澜。
安娜盯着那些不断闪烁的光粒,心中的困惑像水草般疯长,终于忍不住开口:“你们说,为什么人要选择欺骗、造假与隐瞒呢?”
她的声音里带着孩童般的纯粹,像初春融化的雪水,映着对世界最本真的疑问,“坦诚地活着,难道不就是最好的吗?就像清澈的溪流,不必刻意藏起水底的石子。”
星护的目光从魔法瓶上移开,落在窗外掠过的流云上。
安娜的问题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搅起他记忆里沉淀的淤泥——他想起自己那位如同暗影般存在的父亲。
那个男人的生命里似乎从未有过“真诚”二字,他能在不同的女人之间游刃有余,用虚假的温柔编织罗网,让一个个生命为他诞下子嗣,却从未将那些孩子视为骨肉。
于他而言,所有的血脉都只是工具,包括星护自己。
那些未能通过他严苛考验的孩子,最终都成了被随手丢弃的尘埃,他甚至懒得再多看一眼。
“我同情他们,却什么也做不了。”星护在心里无声地叹息。
他曾试图为那些被漠视的手足做点什么,却发现自己如同困在玻璃缸里的鱼,连摆尾都掀不起涟漪。
父亲的冷漠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所有“无用”的生命都隔绝在外。
有时他只能用自欺欺人的方式安慰自己:或许父亲的彻底放手,反而能让那些孩子在陌生的家庭里,获得一份不被算计的安宁。
安娜懵懂的提问,恰恰戳中了星护最熟悉的答案。
他转过头,语气淡然得像结了薄冰的湖面,却藏着一丝化不开的落寞:“因为很多人活着,宁愿为了至高无上的利益,像丢弃破布一样抛弃善良,熄灭自己人性中最珍贵的光辉。”
他顿了顿,指尖的混沌雾气微微颤动,“其实,做好人很难,像在刀刃上行走,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做坏人却往往只要一瞬间,像推开一扇虚掩的门,轻易就能滑向深渊。”
真相从来都带着棱角,硌得人胸口发疼。
安娜想起自己看过的轻之国度历史片,那些被尘埃掩埋的往事;又想起方才秀口中“晴与福”的名字,像一根细针,刺破了她对父母的完美想象。
她忽然开始深思:父母之所以向她隐瞒过往,会不会是因为那些光辉灿烂的岁月里,其实藏着无法言说的沉重?
就像老树干里的年轮,每一圈都刻着风雨的痕迹,却从不轻易示人。
她想起轻之国度的传说:空的父母与大魔法使金修,千年前本是叱咤风云的强者,却将整个国度的历史锁进了时光的保险柜,直到他们这班环游的魔法使偶然揭开,那些沉睡的故事才得以在阳光下呼吸。
或许,所有被隐瞒的真相,都像深埋地下的河流,看似消失了,实则在看不见的地方默默流淌。
星护的话固然有道理,可安娜心中的迷雾并未完全散去。
她望着那些正在检测票据的魔法瓶,轻声回应:“可纸终归包不住火,就像雪地里藏不住脚印。”
“人要是总带着谎言活着,难道不会像背着沉重的壳吗?那样的人生,该多痛苦啊。”
星护眼中的星纹黯淡了些许,像被乌云遮住的星辰。
他知道,没经历过人性深渊的安娜,还无法理解那些光怪陆离的黑暗。
但他还是决定撕开那层温情的面纱:“有些人为了利益,连自己的影子都敢出卖。欺骗与隐瞒不过是开始,更可怕的是,他们会为了一块黄金,毫不犹豫地剜出别人的心脏,像贩卖牲口一样卖掉鲜活的器官。”
他的话还没说完,地图上方突然传来一阵细碎的爆裂声。
那些持续工作了太久的魔法瓶,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的萤火虫,接二连三地“啪”地炸开,透明的碎片像散落的星屑,溅落在桌面上。
幸亏透与星护反应极快,几乎在爆炸声响起的瞬间,便撑起了一层半透明的屏障——透的空间魔法像绷紧的丝绸,星护的混沌雾气如同坚韧的墙壁,将众人稳稳护在其中,才没让任何人受伤。
安娜看着那些碎裂的魔法瓶,脸颊瞬间涨红,像做错事的孩子般转向秀:“实在是非常抱歉,这肯定是我们的实验做得还不够好,才会出现这样的纰漏。”
秀却笑着摆了摆手,语气里没有丝毫责怪,反而带着一种过来人的从容:“这算什么?你们做得已经很好了。”
她忽然想起什么,眼中闪过一丝怀念,“说起来,在过去,有些魔法使为了一些特殊任务,还不小心炸掉了整个魔法协会的钟楼呢。”
她指了指窗外远处一座新修的尖顶建筑,“你看,现在那座钟楼还是后来重建的,比原来的矮了三尺呢。”
安娜愣住了,看着秀轻松的神情,心中的愧疚渐渐消散,却生出新的感悟:原来所有的探索都伴随着破碎,就像陶器在烧制时总会有裂痕,重要的是如何在碎片里,找到重新拼凑的可能。
透正在清理桌面上的碎片,闻言补充道:“科学实验里有个词叫‘试错’,就像在黑暗中摸索,总得碰几次墙壁,才能找到门的方向。我们的魔法瓶炸了,至少说明我们找到了‘不能这样做’的边界,这本身就是一种收获。”
星护看着那些残留的、仍在工作的魔法瓶,忽然开口:“其实谎言与欺骗,也像这些会爆炸的瓶子。它们看似能暂时掩盖真相,却总有撑不住的一天。区别只在于,有人愿意在爆炸前主动认错,有人却要等到碎片扎进掌心,才肯承认自己的欺瞒。”
安娜低头看着自己掌心的纹路,仿佛能从中看到父母隐藏的过往。
她忽然明白,坦诚或许不是要求所有人都剖开心脏,而是在谎言浮出水面时,有勇气去面对—无论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
此时,最后一个未爆炸的魔法瓶突然发出强烈的光芒,在地图中央投射出一个闪烁的红点。
那光芒锐利得像一把钥匙,仿佛正要打开某个尘封已久的秘密。
众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连呼吸都屏住了——这一次,魔法瓶要揭示的,会是比谎言更沉重的真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