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警局时,技术科的灯还亮着。技术刘正对着显微镜皱眉,见季洁和杨震进来,直起身揉了揉脖子:“那根棕色头发的dNA初步比对结果出来了,跟林雅卧室梳子上的头发样本,吻合度极高。”
季洁捏了捏眉心,窗外的雨声似乎都钻进了耳朵里。“枕头上的头发?周秀兰习惯午睡吗?”
“张莉雯说周老师有午休的习惯,但下午一般不睡觉,除非头特别晕。”杨震翻着笔录,“她下午五点半过去时,书房是周老师倒下的地方,卧室门是关着的。”
技术刘推过来一份报告:“还有个发现,那杯秋水仙碱溶液里,除了周秀兰的唾液残留,杯口内侧边缘有一小块模糊的唇印,不是周秀兰的,尺寸偏小,像是未成年人的。另外,我们在书房的地毯纤维里,找到了一点红色丝线,跟林雅手上那串红绳手链的材质很像。”
季洁的目光落在\"红色丝线\"几个字上。林雅说离开时忘了锁门,难道是回去过?可她为什么要回去?
“丁箭那边有消息吗?”杨震拿起内线电话。
“刚打过来,”接电话的孟佳递过一张纸,“林雅今天下午的考勤没问题,两点十分进的校门,两点半准时离校去补课。班主任说她最近情绪确实不太稳定,上周还跟同学吵过架,因为对方提到她爸爸……”
“又是因为她爸爸。”季洁指尖敲着桌面,“这孩子对父亲的话题反应太激烈了,会不会不止是吵架那么简单?”
杨震忽然起身:“去周秀兰家再看看,尤其是卧室。”
老巷的雨夜里,只有周秀兰家亮着警灯,蓝红交替的光映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像打翻了的调色盘。再次走进书房,那股淡淡的陌生气味似乎更清晰了些,混杂着雨水的潮气,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季洁推开卧室门,里面很整洁,被褥叠得方正,床头柜上放着一杯凉透的白开水,旁边压着一张药方。她拿起药方,上面是中医的字迹,治的是风湿,开方日期是上周。
“周秀兰有关节炎?”她回头问杨震。
“张莉雯提过,说阴雨天她膝盖就疼,冬天尤其厉害。”杨震正检查衣柜,“都是些旧衣服,没什么特别的。”
季洁的目光扫过床头柜,忽然停在台灯底座上——那里有一道极浅的划痕,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蹭过,边缘还沾着一点暗红,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她用证物袋小心地取下那点痕迹,递给技术科的同事:“化验一下这个。”
转身时,她瞥见床底露出一角布料,蹲下身往外一拉,是个半旧的布包。打开布包,里面是几本相册,还有一沓厚厚的信件。最上面的相册翻开着,里面是个年轻男人的照片,穿着白衬衫,笑得很干净,眉眼间竟和林雅有几分相似。
“这是谁?”季洁拿起照片。
杨震凑过来看了一眼,忽然想起什么:“丁箭查林雅资料时提过,她爸爸叫林正雄,以前是中学语文老师。”他翻出手机里的档案照片,“你看,是不是同一个人?”
屏幕上的证件照,正是相册里的年轻男人,只是眼角多了些细纹。季洁的心跳漏了一拍:“周秀兰的卧室里,为什么会有林雅爸爸的照片?”
她快速翻着相册,后面还有更多合影——周秀兰和林正雄在校园里散步,在海边看日出,甚至还有一张模糊的订婚照,照片里的周秀兰穿着红裙子,笑得眼角弯弯。
“他们……以前是情侣?”杨震的声音带着惊讶。
信件里藏着答案。最早的信写于三十年前,钢笔字迹娟秀:“正雄,听说你要结婚了,祝你幸福。那些年谢谢你,我会好好教书的……”后面的信越来越少,最后一封停留在五年前,只有一句话:“小雅都长这么大了,像你。”
季洁捏着信纸的手微微发颤。周秀兰不仅认识林雅的父亲,还是曾经的恋人?那她给林雅补课、减免费用,难道不只是出于同情?
“卧室窗户的插销是扣着的,”勘察窗户的警员过来汇报,“但窗沿外侧有半个模糊的脚印,尺寸很小,像是女孩子的鞋。”
杨震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冷雨立刻灌了进来。窗外是窄窄的后巷,地面泥泞,隐约能看到几个杂乱的脚印。“如果林雅真的回去过,从这里翻窗最方便,不会被巷口的人看到。”
季洁忽然想起林雅手腕上的红绳:“技术刘,能不能把那根红色丝线和林雅的手链做个材质比对?”
“已经在做了,”技术刘的声音从书房传来,“还有个新发现,周秀兰的手机里,有个加密相册,我们正在破解。”
等待的间隙,季洁再次翻看那些信件。其中一封里夹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是林正雄的字迹,写着一首没写完的诗:“雨打芭蕉时,相思……”后面的字被水洇了,看不清。她忽然想起书房那本《唐诗宋词选》,快步走过去翻开,果然在\"芭蕉\"相关的词页里,夹着片干枯的芭蕉叶,叶面上有淡淡的泪痕。
这时,技术刘拿着平板电脑跑过来,屏幕上是加密相册的内容——全是林雅的照片。有她小时候在公园放风筝的,有她戴着红领巾领奖的,甚至还有她上周在学校门口买冰棍的……拍摄角度都很隐蔽,像是偷偷拍的。
“最后一张照片的拍摄时间,是今天下午四点十分。”技术刘指着时间戳,“就在书房拍的,照片里林雅正低头写作业,周老师站在她身后,手里拿着水杯。”
四点十分,林雅还在书房。她说是四点半离开,这个时间对得上。但季洁盯着照片里的水杯,忽然发现杯壁上有个小小的缺口,和那杯装着秋水仙碱的杯子一模一样。
“红色丝线的比对结果也出来了,”田蕊拿着报告进来,“和林雅手链上的纤维完全一致。”
所有线索像散落的珠子,忽然被一根线串了起来。季洁看向杨震,眼神里带着确定:“林雅回去过。她不是忘了锁门,是故意留着门,后来又从卧室窗户翻进去了。”
杨震点头:“那杯水里的唇印,还有地毯上的丝线,加上窗沿的脚印,都能对上。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就因为周秀兰提到了她爸爸?”
“也许不止是提到,”季洁拿起那张订婚照,“她可能发现了这个。”
就在这时,丁箭的电话打了进来,声音带着急:“杨哥,季姐,查到个事!林雅爸爸林正雄去世前半年,跟周秀兰见过一面,在医院走廊吵得很凶,当时有护士听见,周秀兰说\"你欠我的,这辈子都还不清\"!”
雨还在下,敲打着书房的窗棂,像在为三十年前那段未竟的感情,敲着迟来的尾声。季洁看着窗外的雨夜,忽然明白那股陌生气味是什么了——不是香水,也不是试剂,是染发剂。林雅说自己的头发是自然色,但那根染过的棕色发丝,分明属于她。
她藏起了染过的头发,就像藏起了那个在雨夜里折返的秘密。而周秀兰枕头上的发丝,或许正是她慌乱中留下的破绽。
“准备二次询问林雅,”杨震的声音打破了寂静,“这次,我们得让她说出那个被红绳手链遮住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