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玉趴在地上，脸颊贴着冰冷的地砖。
眼中最后一丝醉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淬了毒的冷静。
太子的庇护，皇帝的看重……
硬碰硬，他已经输得一败涂地。
但那又如何？
他不信，那小子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破绽！
蓝玉缓缓地闭上眼睛，将那滔天的恨意，如毒蛇般盘起，深深地藏进了心底的最深处。
……
陆知白收到了远在北平的好四哥的信。
虽说看着全是夸夸。
但最后的幽怨之气，却是如有实质啦。
陆知白思考了一下。
决定——
挨个安抚他的哥哥们！
……
应天府的风，一日冷过一日。
秦王府，晋王府，
这两座临时赐下的宅邸，门前冷落，连只野狗都懒得过来打转。
朱樉与朱棡，这对难兄难弟，自打回京之后被老朱一顿臭骂，便在这王府里圈禁思过，日子过得比黄连还苦。
唯一的好处就是，过年团聚的时候，倒是见着了自家儿子。
崽子们在皇家幼儿园学习两年，如今是茁壮成长，彬彬有礼的。
见着了自家因为犯错被召回京的老爹，小娃子们，个个还隐约的露出一丝嫌弃之色……
把朱樉与朱棡心中恼的，就想狠揍他们的屁股……
却又不敢。
这关头，父皇看各位皇孙都比看他俩要顺眼。
秦王府。
这里，最近却更像个一点就炸的火药桶。
府里的下人走路都踮着脚尖，生怕喘气声大了，就触怒了那位整日摔东西的爷。
这日，一辆不起眼的青布小车，停在了秦王府的侧门。
陆知白从车上下来，身后跟着的家仆，抬下来一些家伙事儿。
院子里，朱樉正穿着一身常服，对着一棵光秃秃的老树挥剑，一张脸黑得像锅底。
他看见陆知白，鼻孔里哼了一声，扭过了头去。
陆知白全当没看见。
他笑呵呵地一挥手，随从们立刻将带来的家伙什一一摆开。
一个亮闪闪的紫铜火锅，下面的炉子里塞了烧得通红的果木炭。
一盘盘切得薄如蝉翼的顶级羊肉卷儿、鱼肉片、兔肉片，码放得整整齐齐。
翠绿的菠菜，鲜嫩的菌菇，刚挖出来的冬笋儿……
炭火一旺，锅里的老母鸡汤底便“咕嘟咕嘟”地翻腾起来。
一股混合了羊肉和香料的霸道香气，瞬间冲散了满院的萧索和阴沉。
朱樉的眼珠子，到底还是没忍住，悄悄斜了过来。
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二哥，天冷，我特地弄了点新鲜吃食，咱们一道涮锅子，暖暖身子。”
陆知白拿起公筷，夹了一筷子兔肉。
切成薄片的兔肉，在热气蒸腾的汤水中一撩拨，马上变出云霞一般的色泽。
他便捞出来放进朱樉碗里。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透着一股子享受。
“这涮兔肉，有道是——浪涌晴江雪，风翻晚照霞~”陆知白眉梢一挑，“二哥快尝尝，这新做的辣椒酱。辣椒金贵，旁的人可吃不到呢~”
朱樉又哼了一声，但屁股却很诚实地挪动了下。
最终肚子里的馋虫投了降，黑着脸坐到了桌边。
“吃！”
他像是跟谁赌气似的，抓起筷子就往酱料里蘸。
肉嫩，料香。
几杯科学院特酿的高度白酒下肚，几盘鲜美的肉肉入了腹。
朱樉那张紧绷的脸，总算是缓和了些许。
他端起酒杯，一口闷干，黑脸通红着，长长地叹了口气。
“妹夫，这次……是二哥不对！”
朱樉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和懊恼。
“当初要是听你的劝，何至于此！咱……咱这张脸，在父皇面前，算是丢到姥姥家了！”
陆知白脸上没有半点“我早就说过”的神情，反而给他又满上一杯酒，温声劝慰。
“二哥言重了，父皇那是敲打，也是疼爱。”
“这事儿过去了，您就多听一听父皇的教诲，他这么聪明，咱们不正该好好学习吗？”
他顿了顿，自己也饮了一杯，才又道：
“再说，这事儿根子上，还是我想抓住贸易之机，把哥哥们都牵连了进来。这杯，算我给二哥赔罪。”
朱樉听他这么说，心里那点疙瘩，顿时散了大半。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陆知白从袖中取出一个狭长的锦盒，推了过去。
朱樉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柄寒光闪闪的宝剑。
剑鞘上镶着诸多宝石，一看便知非是凡品。
“二哥在诸位兄弟中，最是勇武不凡，这口剑，还请笑纳。”
朱樉摩挲着宝剑，再看陆知白时，那点子怨气早就飞到九霄云外，只剩下自家人的亲近了。
……
从秦王府出来，陆知白又转去了晋王府。
同样的火锅，同样的羊肉。
晋王朱棡比他二哥要沉得住气，只是默默吃着，眼神复杂。
直到酒酣耳热，朱棡才放下筷子，低声道：
“妹夫有心了。此番，倒是让我们兄弟看清了些人和事。”
他偏过头说：“大黄那事，你早就提点过我等。是我自己……鬼迷了心窍……唉……”
陆知白笑道：“三哥说的什么话？人生在世，有些失误在所难免。子曰，过则勿惮改。”
“我相信，只要二哥三哥多多的向陛下和太子殿下学习，很快，就能让父皇刮目相看了。”
修目美髯的朱棡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陆知白仍是微笑。
虽然说，老二老三在历史上名声都不咋样吧。
但是呢，史书好歹提了一句，老二后来改过了。
“自是折节，待官属皆有礼，更以恭慎闻。”
哎呀，还是有希望的。
“我也略备薄礼，不成敬意。”
送给晋王的礼物，是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外加几本前宋孤本。
因为朱棡曾师从宋濂学习文章，跟随杜环研习书法。勉强称得上文武双全吧。
朱棡捧着书，点了点头，终于露出欣慰之色。
两人心里的芥蒂，便在这腾腾的热气与人情练达中，消弭于无形。
陆知白揉着圆滚滚的肚子出门。
好了，接下来，就该安抚四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