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何会拜入扶光派？”
——“千金难买我乐意”。
曾道苍山有灵，青女为霜，凝日月精华，天地灵气化为人身，成为世间独一类虽是妖，却充盈灵气的存在。
青女坊最初是由夜沁一手创立的，但她却不要那坊主的位置，全都推给了年幼的封双无。她拍拍封双无的脑袋说：“双儿啊，以后你就是坊主了，看着咱们青女坊，长大了可别忘了去救你娘。姨跟你说，你娘举世无双，所以你也是举世无双的。世人皆多，你莫要忘自己，多自私一些，你娘就是瞎管人家的事儿，才被人设套抓去了。”
封双无那时才刚蹒跚学步，听不懂夜心的话，反手把夜沁的手拍开。
在霜妖修得妖丹成型之前，年岁与样貌的变化是同人族无异的。因为青女的缘由，她是诞生的第一只霜妖，也是因为封双无那素未来面的爹，封双无打小就实力非凡，打个喷嚏都能把屋子给冻了。
夜沁对此乐不可支，又头疼不已。
她绕着封双无走了几圈，然后一拍手：“姐姐有把琴来着，不知道丢着哪儿去了，那可是个稀军物件应该能助你控制妖力，坊主啊老实待在家里啊，我去翻翻，看一下能不能找着那把琴。”
不论从哪一族来算，都才七岁的封双无：“……”
封双无将泊金的小扇一展，不耐烦地晃了晃：“去就是，本来你也靠不住。”
夜沁掐了一把他的脸：“真是没大没小。”
封双无：“……”
水棱飞出，夜沁扭身躲开，含笑出去了。
青女坊中不缺钱财之物，封双无见多了那玉石也觉得无趣，底下的姐姐们抚曲待客，他听见坊外街市上的热闹，将小扇一收便从榻上下来走向窗边，踮起脚往下看。
热闹。
封双无看了一会儿，身形忽然化散，在原地消失不见。
到底是心性稚嫩，封双无忍不住那对热闹的向往。
青女倾城绝世之貌，封双无打小就是个精致漂亮的孩子，金袍也夺人眼。那时醉花城并不是有多繁华有序，他自然就被那城中人败子盯上了。
那个人贩子过来时，封双无皱了皱眉。
好伤眼的人。
封双无转身欲走，却被抓住了胳膊，嫌恶之心在那一刹那达到了巅峰，他冷眉回视，用手便要使出冰棱：“恶心的东西，放开！”
但那时对人族动手的妖，定然会被那些修仙者抓走。
所以在封双无真的动手之前，一只手伸过来抓住人贩子的手，随后听得那人贩子闷哼一声松开了封双无，封双无一愣，就被人拨到身后挡着。
“青天之下，对稚子下手，你当真是丧心病狂。”
那人一翻手腕，只听得人贩子被携住的那只手奇怪一扭，发出骨骼的声音，人贩子痛呼，被当胸一脚踹倒。
那人说：“我有急事，今日便放过你，但倘若日后再见，你定然没那么容易便抵过罪过，滚。”
人贩子狠狠地剜了他们一眼，爬起来连忙跑了。
人贩子跑远，那人才轻叹一口气说了句“世风日下”便转过身，一掀袍在封双无面前蹲下了。
“你是哪家的小孩？”她伸手摸了摸封双无的脑袋，“近日城中乱得很，你莫要乱跑，快些回家吧。像方才那般的人不会只有一个。”
那是一位极好看的女子，眉目并不柔情似水而是带着英气，封双无没有拍开她的手，后来想起这件事情时，最合理的解释大概是因她好看，而且她帮了他。
虽说他也不一定需要她的帮助。
所以封双无略与为高傲地“哦”了一声，扭头要走时，目光被一旁小所卖的糖糕吸引，又不由得顿了下脚步。
女子瞧见了，忍不住笑，掏钱来给他买了两块。
“看你好看，请你吃的。”她很轻地拍了拍封双无的背，“回家去吧，看你也是个富贵人家，下趟出门时，切记要多带些人陪你一起。”
带他们的话我就不想出来了。封双无在心里说。
封双无走出一段路，回头往后看时，女子笑着挥了挥手。
他转回头继续往前走，低头咬了一口手中的糖糕。
行吧，人族的食物还勉强能吃。
回到坊中，封双无没将外出一事告诉任何人，夜沁回来多着了他两什么也没问，只是“扑嗤”一声笑了，捏着帕子擦干净他唇边和脸颊上 心到的糕滓。
那日过去许久，封双无又悄悄跑出去了。
他在街头许了片刻，像在等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在等。
等着等着，他忽然发现旁边人在对他指指点点
“……就是这小孩对吧？”
“是这小孩没错，真是造孽啊，出手助人，反而把自己搭了进去。”
“嘁，谁让她多管闲事？本来这城里就不太平，她非得当出头鸟。”
“就是，死了也是她自作自受。”
“……”
封双无愣了许久，那些话中的意思他听得明白，最后那两句反而不懂了。
助人为乐不是好事吗？什么叫做自作自受？
为何还会……死？
夜沁不知何时出现，伸手捂住了他的耳朵，低叹：“我的小坊主啊，都同你说过这些人族最阴险狡诈了，他们永远学不会同为一族的觉悟。”
那日的那位女子死了。
那人贩子怀恨在心，同地下的鬼勾结，害死了她。
夜里化不开的黑，血腥味溢了满巷子，天上的月灰蒙蒙地看不清，洒下的月华甚至不及那金袍上的金线玉石来得晃眼。
封双无低眸看着那已经没有生息的人贩子，擦干净自己手上的血，扯唇笑了一下之后便转身往外走，压不住的寒霜之气在脚底下蔓延开来，他每走出一步就留下一层冰霜。
夜沁在巷口等他，待他到了眼前，便翻出一把华光流转的琴，拨出几个音，控制住了他身上的妖力。
“能放得下吗？”夜沁问他。
封双无说：“我才不要着人族的人情。”
夜沁没说信与不信，只收了琴，招呼他回青女坊。
那日过后封双无便学来了一个道理——自私自利一些，别多管闲事。
夜沁没有再跟他提及过那夜，似乎这件事情就这般忘却了。
但是后来醉花城换了城主，逐渐变成一座繁华城，青女坊也当地远近闻名，百年过后封双无懒懒地在楼上低眸看着下头的姐们抚曲，忽而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母亲，你又背着父亲跑来此处听曲。”
醉花城主有一独女，龙凤之姿，天资过人，封双无是听过的，也知这少城主后来是拜入了扶光派，不过从未往心上放。
此刻，他将视线落到那在无奈劝母亲回去的女子身上，眸中的情绪一闪而过。还未等他有什么动作，旁边走上来一人，伸手便倚到栏上：“坊主，人殊途哦，那人情你可早些年便还了。”
封双无一个眼神也没给夜沁，只道：“千金难买我乐意。”
夜沁看他两眼，便笑了。
“跟你娘一个模样，”夜沁半真半假地叹气，“真拿你们没法子。”
于是后来扶光派的行云梯上，出现了一抹金色的身影。
山门走下来一人，询问他所行为何。
模样才六岁的封双无露出疲惫之色，朝她笑：“师姐，我来拜师的。”
纵使人妖殊途又如何？
他自私自利只为自己，千金难买他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