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如纱,昆仑塔的青铜铃在风里轻轻摇晃,细碎的铃声漫过广场,与世界树新叶上滚落的露珠相和,织成一片清宁。
世界树已蹿至两丈高,主干泛着蜜色的光泽,枝丫间缠绕着淡金色的灵丝,每片新叶舒展时,都似有细碎的星光从叶脉间洒落,落在地上,凝成一层薄薄的光晕。
牛大力握着巨斧的手紧了紧,斧刃映出他黝黑面庞上的凝重。
他瞥了眼身旁的小妮——梳双丫髻的女童正踮着脚,用毛茸茸的尾巴尖去够世界树垂落的叶片,听见阵外传来的哭喊声,尾巴猛地一缩,像受惊的小兽般躲到他身后,只探出半张脸,乌溜溜的眼睛里满是好奇。
“小妮别怕,”牛大力瓮声瓮气地说着,下意识将她往身后护得更紧,粗糙的手掌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有俺在,啥妖魔鬼怪都近不了身。”
小妮却从他胳膊缝里钻出来,指着人群中缩在大人怀里的孩童,小声道:“大力哥你看,他们好像……饿了?”
呼延涛踏着晨露上前,手中阵盘泛着淡青色的光,符文在盘面上流转如河。
他指尖划过阵盘,目光如炬,扫过人群时,眉头忽然蹙起:“大部分人灵力虚浮,经脉间残留着祭坛煞气,确是刚从生死场里逃出来的。”
他顿了顿,指尖点向人群后排几个盘膝而坐的修士,他们衣衫虽破,脊背却挺得笔直,呼吸匀净得不像重伤之人,“但那几个,气息藏得极深,丹田处有隐晦的煞力波动,像是……刻意伪装的。”
林枫的目光缓缓扫过人群,晨雾在他玄色衣袍上凝成细珠,又被周身流转的混沌气悄悄蒸成白雾。
他看见有人用破布裹着流血的伤口,有人怀里揣着干瘪的灵果,还有个断了腿的老妪,正用最后的力气将孙儿往怀里搂——那孩子的小脸冻得发青,却死死攥着半块啃剩的灵饼,仿佛那是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直到瞥见人群边缘的狐女,他的脚步忽然顿住。那狐女蜷缩在一块青石旁,半截雪白的尾巴无力地垂着,尾尖沾着暗红的血渍,显然是被生生斩断的。
她怀里抱着只病弱的幼狐,小家伙闭着眼,绒毛黯淡如枯草,只有小爪子还紧紧攥着她的衣襟,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狐女正用舌尖轻轻舔舐幼狐的额头,动作温柔得像在呵护易碎的琉璃,每舔一下,眼眶便红一分,泪水落在幼狐冰冷的鼻尖上,瞬间凝成细霜。
“赵奎。”
林枫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投入静水的玉石,在晨雾中荡开清越的涟漪。
为首的中年修士浑身一震,怀里的幼童被这动静惊扰,嘤咛了一声。
赵奎猛地抬头,乱发下的眼睛里满是难以置信,他嘴唇哆嗦着,半晌才挤出一句:“少主……您怎会知晓在下贱名?”
“三年前,迷雾森林。”林枫的目光掠过他怀里幼童冻得发红的脸颊,声音里带着一丝悠远,“你趁黑煞分坛主不备,放走了十七只被囚的青丘幼狐。临行前,还在它们的灵果袋里各塞了根红绳,说‘系着红绳,就能顺着灵脉找到回家的路’,对吗?”
赵奎的眼泪“唰”地涌了出来,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膝盖砸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少主竟还记得!”他重重叩首,额头磕出细密的血珠,“那些幼狐……它们……”
“它们很好。”林枫指尖轻弹,一道灵光骤然炸开,在半空凝成光幕。
光幕里,十七只青丘幼狐正在灵泉边追逐嬉戏,雪白的尾巴上都系着鲜艳的红绳,在阳光下晃成一团团跳动的火焰。
它们扑进泉里捉鱼,溅起的水花落在红绳上,折射出七彩的光,连泉边的灵鸟都被惊动,围着它们叽叽喳喳地叫。
赵奎望着光幕,哭得像个孩子,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怀里的幼童被他的哭声惊醒,揉着惺忪的睡眼,看见光幕里的景象,突然咯咯笑起来,小手拍着赵奎的肩膀:“爹爹你看,小狐狸!”
那狐女见状,猛地从地上爬起来,不顾膝盖被碎石磨出血,抱着幼狐踉跄着扑到林枫面前,“噗通”一声跪下。
她的狐耳耷拉着,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少主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它快……快撑不住了!”幼狐在她怀里轻轻动了动,微弱的呼吸吹在她手背上,像一阵即将熄灭的风。
林枫看向林水,眼波微动。林水立刻会意,从袖中取出玉盒,打开时,九转还魂丹的清香瞬间弥漫开来,连晨雾都似染上了一层暖意。
她小心翼翼地捏起半枚丹药,用指尖碾成粉末,轻轻点在幼狐的唇上。
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温润的灵力顺着幼狐的喉咙缓缓流淌,小家伙的耳朵轻轻抖了抖,紧闭的眼睛掀开一条缝,露出琥珀色的瞳孔,虚弱地瞥了狐女一眼,小爪子终于松开了她的衣襟,搭在她手背上,像是在撒娇。
“活了……真的活了!”狐女抱着幼狐,泪水混着喜悦滚落,滴在幼狐绒毛上,这一次,再没凝成冰霜。
她对着林枫重重叩首,额头贴地,声音里满是泣不成声的感激:“谢少主救命之恩!属下愿……愿以命相报!”
“不必。”林枫伸手扶起她,指尖的混沌气悄悄渡入她体内,修复着她断裂的尾骨。
他转身面对众人,声音陡然提高,带着金石般的穿透力,晨雾仿佛都被震得退开三尺:“投诚者,分三类处置:曾救人者,编入‘新生护卫队’,随五位长老修心炼性;曾劫掠但有悔意者,去灵田劳作三年,以劳赎罪;老弱妇孺与幼童,皆入昆仑塔,与原住民同吃同住,课业修行,一视同仁!”
他目光骤冷,扫过人群后排那几个伪装的修士,指尖混沌气一闪,身旁一块丈许宽的青石突然“咔嚓”碎裂,化作漫天齑粉,随风而散。
“但有一点,”他声音里带着凛冽的寒意,“若有人暗藏祸心,妄图重操旧业……”齑粉落地的轻响,此刻却比惊雷更让人胆寒,“定斩不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