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开始。
宫中传出一道流言，说太皇太后已经殡天……朝廷秘而不宣。
而且越传越广，似乎所有人已经默认此事。
为此，还处死了好几个乱嚼舌根的宫女。
自从杨慎登基以来，太皇太后再也没有在人前出现过。
不仅宫中，整个天下对此也有所猜测……黑暗中的“爪牙”蠢蠢欲动。
一旦太皇太后这根大荣有数的“定海神针”倒下，大荣的“天威”将不再那么管用，群狼环伺之下，亦有屠虎之意！
……
仙都宫，杨慎正在尝试抱龙桩第二式——擒龙式。
突然想起裴渊渟来。
也不知道母亲究竟有什么事？去了哪里……他的直觉告诉他，裴渊渟也许知道。
思绪一乱再无法安下心来。
月湄也少来仙都宫了，似乎是赵婆婆有事安排她去做。
杨慎很没有安全感，身边的人一个个都不在。
“陛下，六皇子求见！”院外传来小荷的声音。
“奴婢看六皇子挺急的……”
小荷见院中没有回应，连忙跑进来补了一句。
“嘭！”
杨霖东从来不是讲规矩的人，撞开院门，不顾杨慎反抗，一把拉到屋里反拴上门。
捂住杨慎的嘴，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焦急道：
“上京完了……”
杨霖东此刻也有些慌乱了，他毕竟还小，没有经历过太多事情。
东海道盟在上京附近的情报组织拼死给他传递的消息，想让他自己根据时局而定是逃是留。
“直娘贼！三哥搞了盘大的，我们都小看了他这个虚伪小人！人在乐陵，手都伸到西荒去了。”
“……也不一定……也许只是打着他的名号……”杨霖东百思不得其解，挠着自己的头发。
……
片刻之后，杨慎长长吐出一口气，消化完杨霖东带来的消息。
远在西荒道甘州的逸王——杨仙逸，联同西州、菩萨州共三州之地十余家藩王踏破永安州！直逼上京！
携滚带势，百万大军……
“别犹豫了，跟我一起逃吧！”
“呵，别装好心，我与上京共存亡！”
杨慎扯开杨霖东的手，他知道杨霖东的想法，挟自己这个“天子”去东海，以号令天下！
“你在这里永远没有出头之日，杨仙逸一旦进城，五哥你必死无疑！”
“朝中已经收到消息，肯定马上来找你召集群臣议事……”
杨慎挥手打断杨霖东，拉开房门踏步而出。
杨霖东气极，左右无奈，只能不管杨慎，先行离开仙都宫。
杨霖东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来。是华西楼，那位被罢免总管之职的阴柔男子。亲自带着内侍局前来……
尽管皇城内外都乱成了一锅粥，无极殿依旧佁然不动，它见证过太多兴衰战乱。
情况已经十分危急了，太后直接扯掉帘子，直面大臣。
大臣们也穿着各样的服饰，都没来得及换上朝服……不过在场大部分官员都保持着冷静。
为官者，逢大事而养静气。
武兴之变那样改天换地的场景都过来了，眼前不过一个藩王而已。
棘手的是这一切太过巧合，似乎早有预谋，而朝堂之中……有着不同的声音……
很快杨慎发现了今日无极殿中不同以往的气氛。
以袁白衣为首的礼部、户部、吏部之人靠得较近。
以兵部侍郎张明堂为首的兵部、工部站在一起。
内务府总管宋影、华西楼、钦天卫聂罗衣、内侍局钟铭、镇妖司代司尊田雨、听事局……等内务府一系站在离太后最近的位置。
连青山、韩广、李慕道、方菲、颜明、杨国哺等六位阁辅在殿中有特殊对待，安排座椅给他们坐下……
杨慎记下他们的一举一动，暗暗给他们打上“标签”，谁和谁挨得近就圈在一起。毕竟，人在紧张的情况下会寻求值得信任的伙伴依靠。
“我说，诸位！下个月的今天……杨仙逸就会兵临上京城下！”
“道兵不用想，螳臂当车。”
“杨仙逸虽然号称雄兵百万，精锐不过他们藩王手里私养的藩兵，应该有二十来万。加上西荒道四州之地的府兵三十万，可堪一用者五十万。另外五十万不过是路上强征暴挟的青壮而已，不足为惧。”
咳嗽一声，似乎为了稳住人心，张明堂自信非常。继续道：
“我上京有禁卫军十五万、钦天卫五万、加上羽林军三万，配合上京高墙坚城，可当百万！完全无惧，所以臣认为当以守为先。微臣已传信给林阁辅，待林阁辅回援，与我上京对杨仙逸形成合围之势，必将其一举拿下！”
“臣有话说……”
颜玉欢从袁白衣身旁走出，昂首阔步，正对着张明堂，针锋相对：
“杨仙逸是元帝嫡孙，康乐帝亲侄，当今陛下的堂兄……兄弟相残终不可取！”
“况臣闻杨仙逸一路上未有残害百姓一家一户，仅对部分官员……或许有谈判之机。”
“渝州……”
“臣闻东泰府城已经陷落！昨日收到周定国来信，说林阁辅刚到渝州……就被涌来的流民，和东泰府城叛军牵制住了。这些来抢粮食的流民是杀？还是不杀……都是个大问题。估计林阁辅一时半会是回不来的。”
“加之上京这边，必然会被杨仙逸切断对林阁辅的粮草供给。林阁辅怕是自身难保，何来回援一说？”
颜玉欢话音刚落，王淮出声附和：
“如颜侍郎所言，林阁辅这边不能指望，其他各地就更不用说。
一是府兵兵力不足，根本无法与杨仙逸抗衡，除非把边军调来。可相对来说边境的威胁才是大患，杨仙逸不也没有做绝？没敢侵吞沙州……那里是抵御西域的门户。”
华西楼重回无极殿，闻言剑眉倒竖，讥讽道：“哼，杨仙逸这小子早就狼子野心，暗中收买了西荒道大部分官员。他这次振臂一呼，过境如入无人之地！那些藩王想必也是被他威逼利诱。朝廷刚封了西荒王，谁都知道要对他们动手了，他们当然想着跟杨仙逸放手一搏！估计西王府的刺杀也与他们脱不了干系……”
杨慎端坐高台，他只感觉台下一幕幕像在思贤府看的皮影戏。很多人走上前台，是因为操控他们的黑手藏于幕后。
……
经过数日反复的争辩讨论，最后也只拿出两个可行方案。
一是以袁白衣为代表的“清流派”提出的议和谈判。
二是以张明堂为首的“主战派”决定向北直道、东海道求援，同时在上京招募民兵做好戍城防务。
最终相持不下，两种方式同时进行。
……
清流一派，源自武兴中期各地书院、官学出现而诞生的一种官员派别。
清流派的官员大多是走的学宫出身，他们的地位身份与师长、同窗等人脉关系息息相关。如果自己的老师在朝廷任大官，那自己的路就更好走。
长此以往，这种师生、同窗的关系变成一种扭曲的关系性质，相互帮助，相互牵连。
不过大多是清流官员正直热情，办事效率高，价值观正。
他们所奢求的最高境界，是为天下苍生造福而拙己身。
这样想来，杜鸿思也算是清流一派，他这个推开“恶魔之门”的人。
毫无疑问，袁白衣是大部分清流官员的偶像和支柱。敢为天下先，文武双全，位极人臣，学术成就更是非凡……
这次杨仙逸“逼宫”之举，在清流一派看来并非可怕的谋反。
他们早已被朝堂压抑独裁压得喘不过气来，宦官们在朝堂之上对他们指手画脚，太后……一介妇人，操于幼帝之后，玩弄权术！
清流一直支持的是三皇子，他们理想中的君主。
可是上次无极殿中，被无辜“陷害”有意残杀兄弟，发配到乐陵去了，这让他们一直愤愤不平。
在清流看来这是一次时机，只要操作得当，就可以赶下乾元殿上……那具傀儡和他身后的“操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