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个问题，棠许静默了很久，才莞尔一笑，反问道：“怎么样才算是失去理智呢？”
高岩被她这个反问问得有些发懵，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一会儿才喃喃道：“失去理智，应该就是……不顾一切吧？”
“‘不顾一切’的前提，是拥有‘一切’。”棠许缓缓道，“可是，我原本就什么都没有，所以大概率，从根本上我就没有失去理智的资本吧。”
这一下，高岩彻底懵了。
这算是什么答案？
棠许看着他茫然的样子，似乎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你是不是买了很多东西上来？那待会儿留下来一起吃晚餐？”
“啊？”高岩好不容易缓过神来，连忙婉拒，“不用了不用了，我也差不多该走了——”
“你不是也很担心他吗？”棠许说，“不留下来确定他的情况，你放心吗？”
“有棠小姐在，我自然是放心的。”高岩说，“只要有你在，燕先生怎么都会好的。”
闻言，棠许静了片刻，忽然问了一句：“那万一有一天我不在了呢？”
一句话，高岩瞬间变了脸色，“棠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开个玩笑。”棠许笑了一声，随后才又道，“留下来吧，人多吃饭会热闹一点。”
两个多小时后，那扇紧闭的房门终于有了动静。
燕时予拉开门，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看起来没有什么异常，依旧穿着整齐，神色如旧，只除了紧抿的双唇唇色微微有些淡薄，却也不怎么明显。
越过宽敞的客厅，岛台的方向，棠许正和高岩凑在一块忙活着什么，听见动静，两个人同时抬头看了过来。
高岩的神情带着不加掩饰的担忧和关怀，棠许却是笑着的，“原来你在家啊，怎么也不出声？害我以为家里没有人。”
燕时予缓步走上前来，“在忙什么？”
棠许将自己满是面粉的手和手中的一颗饺子展示给他，“高岩居然会包饺子，我正跟他学呢。燕时予，你有口福了，我第一次包饺子呢。”
高岩忙道：“也是从前在国外的时候，被逼得没办法了，才学会的……那边的东西实在太难吃了，还不如自己动手。”
“所以以前你们在国外的时候常常自己包饺子吃？”棠许问。
这句话出来，空气似乎凝滞了片刻，随后才听到高岩的回答：“不是……通常都是我自己包了自己吃……燕先生没有吃到过。”
闻言，棠许也滞了滞，随后才将自己手中的饺子放进盘子里，冲着燕时予笑道：“那正好，算是真正的尝鲜了。”
对此燕时予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走到冰箱面前，从里面取出了一支水，站在那里安静地喝着。
高岩忍不住和棠许对视了一眼，随后压低声音道：“包完这些饺子我还是先走了，棠小姐你和燕先生吃晚饭吧。”
“那怎么行？”棠许却完全没有收敛自己的声音，“你忙活这么久，空着肚子离开，传出去，别人会说你老板刻薄的。”
高岩微微有些汗颜，偷偷朝燕时予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见燕时予似乎什么反应都没有，一口气还没来得及松下来，就又不可避免地陷入了担忧之中。
晚餐的餐桌上终究还是坐了三个人。
高岩如坐针毡，燕时予则是沉默居多，唯有棠许一如既往，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大概是因为燕时予沉默，棠许多数时候都是在和高岩说话，倒也不显得冷场。
这样的三个人在一起，不可避免地又一次说起了从前。
“你一直陪在他身边，那为什么你包的饺子，他从来没有吃到过？”棠许忽然又问起了这个问题。
高岩看了看燕时予的脸色，犹疑片刻，才开了口：“因为那时候，燕先生每天有固定的日程，从各种课程、训练到餐食，都有严格的要求。而我，相对自由得多，所以……”
棠许听了，微微偏了头看向燕时予，“所以那个时候，真的很辛苦，对不对？”
燕时予转头迎上她的视线，却发现棠许眼神一派温柔宁静，并没有他不想看见的东西——
譬如心疼。
譬如同情。
燕时予安静地跟棠许对视片刻，良久，也只说出一句：“都过去了。”
“是啊。”棠许将一颗饺子放进他面前的盘子里，“所以今天晚上，你要多吃一点。”
燕时予收回视线，配合地将那颗饺子放进了口中。
高岩坐在两个人对面，这一刻只恨自己为什么要留下来，巴不得能发动隐身技能，将自己藏起来。
偏偏棠许不肯放过他，一个话题过去，又挑起另一个话题，通通都是要他来回应的。
高岩原本就是活泼的性子，这大半年来受燕时予的影响才沉默了许久，这会儿被棠许拉着说话，即便心中依然有些顾忌，却还是在不知不觉间打开了话匣子，和棠许聊了许多。
反倒是燕时予，全程像是个旁观者，没有参与进两个人的话题之中。
高岩是真的很久没有在燕时予面前说过这么多话了，一顿饭吃完，原本的不安和彷徨，倒奇异般地变成了满足感和依依不舍。
离开之际，高岩很认真地对棠许说了句：“棠小姐，谢谢你。”
“我才应该谢谢你呢。”棠许说，“今晚的饺子很好吃。”
高岩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转头离开了。
客厅里，燕时予刚结束一通电话，正安静地坐在沙发里。
棠许走上前，在他身旁坐了下来，扬起脸来看他，“你今天晚上这么沉默，是因为公司的事，还是因为不高兴高岩跟我们一起吃饭？”
燕时予转头看她，再开口时，声音依旧透着一丝喑哑：“你费心安排，我怎么会不高兴？”
棠许轻轻一笑，随后伸出手来抱住他，说：“高岩是陪在你身边最久的人，无论如何，你们都不应该变得生疏。同理，段思危也是如此。他们都是真心关心你的。”
燕时予安静地看了她许久，缓缓道：“那你呢？”
“我什么？”棠许反问，“你对我难道还有什么疑问吗？”
有。
有很重要，很重要的疑问。
偏偏，他没办法问出口。
“那你呢？”燕时予问，“你对我有什么疑问吗？”
棠许却给出了很明确的回答：“有。”
“什么？”
棠许凝眸看着他，轻声道：“你什么时候，能变得开心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