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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庆王府内。

庆老王爷和庆王妃坐在太师椅上一边喝茶,一边听着下人来报。老王爷放下茶杯意味深长地看了王妃一眼:

“我就说这丫头不是个简单的。如何?她这一路行来可谓招招见血,步步为营。你还把她当成和琴儿一般的孩子?她的心眼儿十个琴儿也不是个儿。”

秦琴在一旁听着撅起了嘴。庆王妃回头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又转过头来问道:

“那王爷意欲如何?可想助那孩子一臂之力?”

“不急。”庆王垂眸放下手中的茶碗,“先静观其变。我倒是十分好奇,想看看这丫头还有些什么本事。”

听得此话,庆王妃沉吟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倒是陪在一旁的秦琴,此时颇有些神飞天外,忍不住小声嘟囔了一句:“没想到这个秦昊轩倒是个靠谱的。多亏当日华姐姐和秦昊宇没成。如今看来,他二人倒更合适。”

此话一出,立刻引来庆王爷两道严厉的目光。庆王妃觑着王爷的脸色,连忙斥道:

“胡说八道!姑娘家家如何能轻议别人婚事?”边说边连连冲她使着眼色。

秦琴一吐舌头,赶紧垂首而立,扮作个恭顺的样子。

同时,靖王世子府的怀德居内,被秦琴提及的秦昊宇此刻正在练字。大大的抓笔醮饱了墨后颇有些分量,可握在秦昊宇手中却十分自如,笔走龙蛇,行云流水。他仿佛十分沉浸其中,以至于乔通推门而入,才陡然将他惊醒。

“世子爷,不好了。”

乔通慌慌张张喊了这一句后猛然就住了口。只因见秦昊宇当即皱起眉头,“啪”地将手中的笔掷到案上,刚刚写的那幅字立刻便污黑一片。

乔通心知自己搅了世子爷的雅兴,世子这是生气了。于是赶忙垂手躬身不敢出声。

“说!”秦昊宇边净手,边垂眸道。

乔通这才恢复了一丝活气儿,忙来到昊宇身边,垂手回道:“世子爷,二公子,二公子他去午门外陪太安郡主喊冤了!”

谁知,靖王世子听得此话并未出言,仍面无表情,伸手从盥洗架子上取下毛巾仔细擦起手来。

“世子爷!”乔通一见他这样忍不住又着急起来,“您得去劝劝二公子!倘若他依着性子跟着那个太安郡主胡闹,说不定会给咱们世子府惹上祸事!自从二公子在京中显身,闹出了多少故事?太后和皇上对您可是不如以前了……”

“我又不是没劝过!有用吗?再者你也说他是胡闹,胡闹之人是拦便能拦得住的吗?”

说着秦昊宇将手中的毛巾一把扔到乔通怀中,转身去逗廊檐儿下的画眉。

“可是……”乔通一下子被问住了,支吾了半天又道,“可是,就这样放任下去也不是回事呀。毕竟是您的亲弟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若是真惹了什么祸事岂不连累到您……”

“无妨。”未等乔通说完,秦昊宇出言打断道,“秦昊轩毕竟不住在府内。我与他又是自小分开,不过这几日才见,细论起来倒没什么兄弟情分。这些太后都是知晓的。若他真惹了什么大事,只推脱不知便是。想必太后和皇上也不会为难于我。”

乔通听得此话低头想了会儿,倒也觉得有理。于是便不再纠结,行礼退下。只是他没有看到,在他转身离开那一瞬,秦昊宇眯起眼睛,忍不住冷笑了两声。

乔通却是多虑了,皇帝和太后这对天下最尊贵的母子此时根本就想不起靖王世子来。

昊元乍闻曹曲然临刑攀咬,初时只觉得荒唐。可直到灼华跪于午门请命,满朝文武反应微妙,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若曹曲然临刑揭发是真,那么当朝太后、首辅通敌叛国,这简直是古往今来天下第一大丑闻!

他的外家卖国求荣?那他这个皇帝还如何取信天下?

于是一下了朝,昊元便急匆匆赶去了坤泽宫,他要亲口问问母后。

可当他跟着大宫女金珠一踏进坤泽宫正殿大门,便看见自己的舅舅兼岳父王致和皇后王绮然正陪着太后坐在一处垂泪。

一见昊元来了,王致慌忙起身就要行君臣大礼。昊元见了,赶忙紧走几步一把将王致搀住,说道:“现下又不是在朝上,舅父何必行如此大礼?”

一旁的王太后也跟着说道:“这是在我宫里,只论家礼。哥哥莫如此见外。绮然,快去搀着你爹爹。”

王绮然一听,赶忙上前去扶。随后母子夫妻互相见礼各自落座。昊元这才问道:“母后这是怎么了?”

不问还好,这话一出口,立刻又引得王太后眼圈一红,掏出帕子掩面叹气。坐在一旁的王致和绮然也面露悲容。

王绮然开口道:“陛下不知,母后正难受着呢。只说太安妹妹被奸人挑拔,遭了蒙蔽。现下竟就这么在午门外跪着。

“咱们倒还好说,不过是损些名声。可太安妹妹毕竟是金尊玉贵的深闺娇客。如此抛头露面实在太委屈她了。再者就这么硬生生地跪了一天,那身子怎么受得了。母后想到这儿正难受着呢,不想陛下就来了。”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处处为灼华着想,却又句句在为王氏撇清,更字字暗示了太后和王致的大度,还有太安郡主的糊涂任性。

王致不由的暗暗点了点头,绮然这几日跟着太后确实颇有长进。

王太后也极满意,只是面上没露,抬手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叹道:

“好好的怎么就出了曹曲然这么个混帐?竟还攀咬上哀家和你舅舅来了!可怜太安那孩子,哀家是真心疼她。以前她也跟哀家最亲。谁知这去山上住了几年,竟就生分了,偏偏信那奸佞死囚的话,也不信她的亲舅母。怎么竟真将平城之败算到了我和你舅舅头上了?

“我一个妇道人家,你舅舅又最是忠君报国的,太安居然为了这样荒唐的一个谣言当众负气跪着。且不说女孩子家抛头露面到底伤了体面。只说她那身子若是跪坏了,哀家岂不疼得慌。

“我知道她这是和我赌气呢,只为先帝赐婚圣旨和这后位。可我是做娘的,我偏心儿子要给他娶个父母双全福厚寿绵长之人有错吗?

“她自小福薄,父母双亡。我是怕她撑不起这一国之后的福气,反而有损她的性命。哀家如此心心念念为她的打算,她反倒是记恨上我了!真是天地良心!可饶是如此我还是满心疼她的呀。”

王太后说着眼泪就下来了。王绮然一见也忍不住垂泪,忙上前柔声解劝。

王致拍着大腿唉声叹气道:“唉,陛下,都是老臣惹下的是非。只因之前那曹曲然与老臣多有嫌隙,他野心勃勃一心只想入阁拜相,可老臣却当了他的路,他这才临死攀咬,以命相诬。

“却不想太安郡主竟真的偏听偏信记到了心里。又让太后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此话一出,王太后立时悲声哽咽,好不可怜。昊元心中不是滋味,忙上前好言解劝。又兼王致绮然也在一旁开解,过了好半晌,王太后方才慢慢好转。

昊元在坤泽宫盘桓了大半日,直到用过了晚膳方才告退。又怕太后再伤心难过,昊元特准王致今日留宿宫中陪王后说话儿开解。

当昊元回到御书房时,天色已然不早了。却见齐少枫今日当值,还坐在外殿小几上抄抄写写。见他回来,忙起身叩拜行礼。昊元皱着眉,挥了挥手让他起来,转身走进内屋,便坐到龙书案之后。

“华……太安郡主现下可还在午门外跪着?”

“回禀皇上,太安郡主于申时关城门前便已起身离京,回栖霞山去了。”

一听此话,昊元忍不住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太安郡主到底是闺阁女儿,又少不经事,被人一挑拨就这么上了当,也是情有可原。

“只是她到底伤了太后的心,又坏了与太后的情份……唉,说到底,还是那曹曲然该死!贼性难改,临死攀咬,真真死有余辜!”

齐少枫垂头,掩饰住嘴角那丝讽刺的笑意,声音却毫无起伏,恭恭敬敬地回道:

“太后娘娘劳苦功高有目共睹,并不是旁人随便就能诬陷去的。自雍和五年先帝驾崩,太后娘娘垂帘听政十年。王相摄政也是尽心尽力。二人操劳国事,相辅相成,大齐上下无不称颂太后、王相之德。陛下自是不必太过忧心。”

这话说得没什么毛病,可不知为何昊元听在耳朵里却有些刺耳。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半晌才又问道:“那依齐卿之见,此事该如何解决?”

齐少枫躬身行礼说道,“谣言止于智者,不过三两日便不攻自破,陛下不必太过担心。至于太安郡主……”

齐少枫沉吟片刻,道:“当局者迷罢了,且也是一片忠孝之心。陛下千万莫要因为此事再气坏了身子。”

昊元抬头看了看少枫,半晌才说道:“朕哪里会生她的气……罢了,既然谣言止于智者,那便不去理会就是。”

说罢冲着齐少枫摆了摆手,少枫忙叩首告退。退至门口时,他偷偷抬眼瞥了一眼昊元,见他正以手拄腮似神游天外。

齐少枫心垂眸退出。只要怀疑的种子悄悄种下,终有一天会长成了参天大树。至于其他,只静观其变就好。他相信,她定不会让他失望的……

皇宫另一边的坤泽宫内,王致皱着眉头在殿中踱来踱去。王太后坐在一边儿看了半天忍不住说道:“哥哥坐着吧,走得我头都晕了。”

王致面沉似水,撩袍落座。

“我们果然小看了那丫头。先不说她今日的手段。只说她怎么知道自雍和五年元月凌家军便停了粮饷?怎么知道戎狄有那平城的关防图?又怎么知道她父母皆死于身边奸细之手?这个太安,表面看似纯良,却原来隐藏得这样深……”

“我就说她疑点重重,可父亲和姑母偏偏不信。如今,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王绮然说着便以手作刀,向下劈了劈。

“诶!”王太后瞪了绮然一眼,“现在她正在风口浪尖,此时动她岂不是引火上身?更坐实了我和你父亲心虚。你以为庆王、宗室还有那个齐正清都是摆设不成?

“哼,怕什么?不过是个小丫头罢了。这些年还不是被我压得死死的?我就不信她还能翻出什么花来。”

王致想想到底觉得不妥,刚想开口反驳,不想一旁伺候着的月姑却抢先开口说话。

“论理奴婢本不该插言,可奴婢又实在见不得太后娘娘烦恼,故有一些小见识,不知当不当讲。”

“诶,月姑何必自谦。”王致一脸的慈和,“你是太后娘娘的左膀右臂,又极有智谋。现下正是紧要之际,你有什么高见,就快快说来。”

月姑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福礼,随后说道:“依奴婢的小见识,娘娘和相爷倒是不必太过担心。相爷请想,若是真想一举搬倒当朝太后首辅,手中必是要有些了不得的罪证。可今日太安郡主不过只是跪了跪,除了个请命的折子,竟没提任何证据。

“而且那曹曲然也是,除了法场攀咬,也没留下任何诬陷娘娘、相爷的证据。既无罪证,便是空口无凭。既是空口无凭,那便是陷害诬赖。

“依奴婢所想,不若就让那太安郡主闹去。待事情闹大,奴婢便请命亲自去与她对质。只问她一句,既说娘娘相爷陷害凌家军,又闹得如此沸沸扬扬,可有证据?若她没有证据,那便是无中生有恶意中伤!

“娘娘对郡主自幼照拂,临了却得来反噬,着实让人伤心。到时候,百姓舆论自然会倒向娘娘相爷一边。而且太安郡主闹得越大,她反而越不好收场。到时候一顶白眼狼的帽子便妥妥地扣在了她的头上。人言就可杀人,岂用娘娘、相爷亲自动手?”

“妙呀!”月姑话音未落,王绮然便忍不住大声赞了一句,引得太后、王致齐齐转头瞪了她一眼。王绮然讪讪闭嘴。

“人言可畏?”王致捋着胡子点了点头,“月姑果然是女中诸葛。这个太安煽动无知愚民,咱们却也可以以彼之道还之彼身。人言可以诛心,确实高明!哈哈哈哈……娘娘以为如何?”

王致此时反倒放下心来,他自问向来做事手脚干净,从不会留下任何把柄痕迹。

王太后笑眯眯地拍了拍月姑的手:“哀家觉的此计甚好。现在咱们倒也不必着急,只让那不知好歹的丫头闹腾去。我如今反倒盼着她闹出诺大的阵仗才好。所谓登高跌重,她闹得阵仗越大,到时候打脸便打得越疼,也越能让百姓们看一看,这忘恩负义反咬一口的白眼狼是什么样子!”

……

灼华与昊轩于午门外一连跪了三日。王党和太后果然静悄悄地未做反应。

而这三日来,亦如王太后等人所愿,京中,不,乃至整个大齐,都轰轰烈烈地闹了起来,不说翻天覆地,也是地动山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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