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郎,计从何处?”
王君廓说道:“我部虽皆精卒,才三千人,排矟兵既已龟缩入营,我若强攻,一两日难获战果,且折损也会不小。此你之第一策不可用。程跛蹄,俺素知之,今所以得为骠骑将军,不过因他是大王的故人,大王重情念旧,是以授他此职,论以军略,不值一提!而且,他今率之守隋兴的部曲只千余人,便是加上他这千余人,於我部攻营也无多大帮助。此你之第二策不可用。……君愕兄,方下之上策,宜是我部过隋兴而不停,佯装径往解朝歌之围。”
“径往朝歌?”
王君廓说道:“正是!以俺料之,隋兴外的排矟贼兵,一见我部这个架势,必定先是狐疑,随之就会出营,尾随我部。然后,我部提前设伏,候其兵到,伏兵杀出。区区千余排矟兵,攻其营不好攻,野战,哼,咱们岂不轻易获胜?既歼此部贼兵,接着再援朝歌,这就是俺的绝妙上策!何如?”说完,他摇头晃脑,得意洋洋,等着王君愕的赞佩之言。
王君愕琢磨了下,点头说道:“不错,如换了俺是隋兴城外此部排矟兵的主将,见到敌军径直过境,不与我战,而直奔朝歌,确实俺是会首先狐疑,其次,俺就会担心若是后路被敌军断绝,俺这千余部曲只怕就要成为孤军,应对之策,自是尾随敌军而进。”翘出大拇指,终於说出了王君廓等着听的话,“大郎,此策洞悉人心,牵着贼兵的鼻子走,妙哉!”
“大王尝言,临阵击敌,要在‘主动’二字。决不可使战场的主动权,落到敌人手中,务必要掌握在己军手中!君愕兄,大王用兵,出神入化,诚然是当世之汉高、萧王也,他的这句话,深得用兵之三味!对大王这句话,你还得多加领悟才可。按你之策,攻隋兴排矟兵之营,实就是使主动权落入到了贼兵处,而俺之此策,则便是将主动权换到了咱们手中。”
一番批讲,尽管王君廓有点居高临下,指手画脚的样子,王君愕心服口服,应道:“是,是!”
“贤兄既无异议,就照此下令吧。劳贤兄率骑先行……”王君廓取出地图,指了下地图上的一个位置,“先到此处设伏。俺率余部,诱隋兴之贼兵尾追。贼兵被俺诱到设伏地后,贤兄不要急着起伏,切记,要等其中军到了后,再行出击。一举先将此部排矟贼兵从中截断,使其首尾不能相顾,再分兵两路,夹击其前锋与后队。如此,必能全歼此敌。你我先立一功!”
却这“贤兄”两字入耳,不知为何,王君愕下意识的心头一紧。
很快,他找到了原因。此自是因此前,每当给王敬之诱敌任务的时候,王君廓都会亲热地称他“贤兄”之故。不过,王君愕与王敬之当然不同,王君廓他俩是老搭档了,又名字相近,两人早是结拜兄弟,王君愕现为王君廓治军打仗的得力臂助,王君廓是不会害他的。
王君愕乃将这个念头抛出脑外,接令应诺。
就全军三千步骑,继续前行。到了隋兴城外,望见城头程跛蹄的将旗,约略眺见,将旗下站着四五将校,正在远观他们这部兵马。程跛蹄必在其中,只是辨不出谁个是他。
王君廓没多看,率军径直绕城而过,故意扬起尘土,显出急行军的态势。
又遥望城头,城头将旗下四五将校见状,登时骚动起来,纷纷指指点点,不知在说些甚么。
王君廓嘴角微扬,心中暗喜,城中守军是自己人,望此态势,显是都已被自己的举动迷惑,况乎城外的排矟兵?仅从这点所见,他就已经断料,他之此策已然成矣。
三千步骑,过了隋兴县城,一路北上。
却这王君廓部以步卒为主,骑兵不多,三百余骑。
依照他的命令,过了城后,王君廓就领此三百余骑,打马先行,直奔王君廓指定的设伏地点。系城西北一二十里外,仓岩山的东麓。隋兴县,是开皇六年时所设,名源於“隋祚兴盛”的政治寓意。此县东邻黄河、永济渠,地多平原,唯西北有仓岩山,地势险峻,可为设伏之处。
兵过隋兴县城,北行约四五里地,留在后边的斥候飞马急报:“排矟贼兵出营!”
王君廓大喜,骑在马上,拍着大腿,说道:“小东西!果然上钩了!传令下去,故意队形散乱,丢些辎重,让贼兵确信我部是急援朝歌!引彼辈尾随。”
军令传下,行又数里,斥候再报:“排矟贼兵尾随我部,但行速不快,距我部约十来里远。”
“留两队兵,作势阻击,稍一接战,就溃败而走,以振这群小东西的士气!”王君廓令道。
行又数里,斥候再报:“排矟贼兵击溃了我留阻部曲,加快了行军,距我部不到五里了。”
“传令君愕兄,做好出击准备!”
再又行四五里,已到仓岩山东麓。
官道正是从仓岩山下经过,朝北边延展,通向朝歌。
这个时候,尾追王君廓部的排矟兵,距离王君廓部已经只有三四里远。王君廓勒马回顾,排槊兵追击扬起的尘土,入眼可见,他开始做战前的动员,下令说道:“全军听令,依计行事!俺贤兄所率骑兵,出击之后,便全军转向,直扑贼兵侧翼,断其后路,夹击之!无俺军令,怯战不敢进者,斩!待歼灭此部贼兵,所得缴获,悉数分赏诸团,以壮士气。”
又捡到了王君廓部丢下的辎重,又击溃了王君廓部的阻击部队,加上先前在隋兴城外击败了程跛蹄部,又王君廓故意没打他的将旗,这千余排矟兵不知敌将是他,由是,为贪缴获,一步步地中了王君廓的圈套,紧追不舍,随着王君廓部的前行,渐追至到了伏击圈。
——却是当下在宇文化及军中,李善道帐下诸将里头,王君廓、萧裕两人的名声最震,毕竟王君廓曾经击破过元礼的大营,他俩联手曾大败过元礼部追击王君廓的精锐,是故,王君廓预料到了这点,为防这千余排矟兵,畏他名声,不敢追击,遂隐匿身份,没打自己的将旗。
这千余排矟兵,毫无防备地踏入进了仓岩山下的伏击圈。
王君廓部行经设伏地前,这千余排槊兵紧随其后,却才前队刚过,鼓声大起!
一骑披甲驰马,冲战最前,手持长槊,口中大呼:“王君愕在此!将军令下,降者不杀!”
排矟兵惊愕,阵脚大乱。本是行军队形,已难列阵阻击,被冲击的又是中军,前后两军一下被截断了,立时陷入混乱。王君廓率部回转,夹击之势已成。骑槊如风,长矛如林,弓弩齐施,喊杀声震天动地。这部排矟兵的主将张豹,试图组织反击,王君廓引三五骑,觑准他的将旗,杀散亲兵,叱咤突至。张豹未有披甲,招架不住,肩膀中了王君廓一槊,剧痛中从马上摔下在地,不及起身,被王君廓和余骑纵马践踏,胸腹凹陷,吐血而死。
一个从骑割下他的脑袋,挑在槊尖,与余骑同声高呼:“张豹已死!尔等还不速降?”
王君廓的将旗,在夹击时,打将了出来。
这部排矟兵的将校,看到了他的将旗,知道了敌将居然是王君廓,无不大惊失色。适“张豹已死”的呼声传到,士气瞬间崩溃,於是无人再做反抗,尽皆弃械,跪地投降。
王君廓收兵,清点降卒,计有四五百之数,——剩下的四五百,或战死,或逃散。几个将校,押着四五个团校尉以上的俘虏,喜气洋洋地赶到王君廓将旗下,献与王君廓。王君廓瞧也懒得瞧一眼,大手一挥,说道:“小小校尉,不足挂齿的小东西,值甚来献?问问他们,愿降否,愿降者,选出一两人,为我部前导,不愿降者,杀之了事。”
数骑来到,是王君愕与他的亲兵。
王君愕兜马笑道:“大郎端得妙计,不费吹灰之力,没用半个时辰,就歼贼千余!大郎,底下是何计议?天将入夜,是就地休整,分兵些许,押送俘虏还营禀捷,还是乘胜进击?”
“此距朝歌,三二十里罢了,纵是夜行,至多两三个时辰,就可到达。此部排矟兵为我歼灭此讯,如被先传到朝歌,朝歌贼兵势必就会有备。故就地休整此议,不可取;君愕兄,我部宜乘夜疾进,再接再厉,直捣朝歌,——现将入夜,休整两个时辰后开拔,等我部赶到朝歌时,正好黎明时分,恰可打他个措手不及。”打隋兴排矟兵时,王君廓其实就已做出此决定。
王君愕也有用兵之能,赞成王君廓的意见,应道:“大郎高见!夜袭朝歌,确可出其不意。”
便军令下达,全军休整两个时辰。入夜后,饭毕,安置好了伤员、俘虏,部队再次启程。
月色朦胧,近三千步骑行军的声响,踏破寂静。行诸部之前者,是两团精卒。他们手持火把,照亮前方,步伐坚定,士气高昂,却察他们身上戎装,所持军械,而分明与后部主力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