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淡中夹杂着一丝惊喜,略显沧桑的声音在宅子上方回旋。
老者背对着月光,身影被拉得细长,阴影笼罩了这整座古宅,让人不寒而栗。
他俯首而望,脸上皱纹如沟壑纵横,却在月光下浮现出一抹恶魔般的笑意。
浑浊的瞳孔中倒映出三人的身影,嘴角缓缓上扬,仿佛在品味着某种愉悦。
“一个冰蔟府年轻一代最优秀的弟子,居然会这么不加遮掩地到处乱窜,还是孤身一人,看来老夫此行不虚啊。”
老者抚须轻笑,眼中寒芒乍现。
“昔日你们冰蔟府对我掣魂宗百般压制,如今也该让你这个传人尝一尝其中滋味了。”
话音未落,一阵阵涟漪自他指尖荡开,半空之上,空间如镜面般破碎,漆黑的裂缝蔓延开来。
阴冷的低吟自裂缝深处传来,如同无数亡魂在夜风中哀嚎。
那声音刺入骨髓,令人毛骨悚然。
下一刻,三道黑影自裂隙中缓缓踏出,脚不沾地,悬浮于半空,周身缠绕着浓稠如墨的煞气。
因为背着月光,看不清模样,但从那扭曲轮廓中所透出的阴森气息便知,这三个绝非活物。
老者掐手印诀,嘴角带着残忍的微笑。
“左护法,若不想你儿子葬在我手里,就带他走,不然这七煞鬼一出,我可收不住手。”
这番话看似是在劝诫,实则满满的威胁之意。
包贝瓷一脸阴沉地现出身形,眼眸死死盯着老者,心头满是怒火。
“宗主,这与你刚才所言完全不一样。”
此刻,要不是实力不足,他甚至有杀了这老头的想法。
自己唤他前来本是为寻此地机缘,或者说还有商讨如何借着水清秋的名头,拉拢冰蔟府共同对付掣魂宗的余孽的想法。
可眼下,他居然出尔反尔,竟要以包任真胁迫自己助他擒拿冰蔟府弟子,这无异于将自己置于刀山火海,任其驱使。
“你我都不是君子,谈什么道义,难不成过了这么多年安稳日子,你连这个都忘了?”
老者冷笑一声,轻点虚空,那三道黑影顿时向前逼近一步。
包贝瓷牙关紧咬,指节泛白,终是抬手一挥,向包任真低喝道。
“走!”
然而包任真在听到这话后,非但未退,反而长剑出鞘,握在了手中。
他已经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决意,剑尖直指那三道黑影,哪怕额头沁出冷汗也未曾后退半步。
“哼,倒是有些骨气。”
老者讥讽地低语,眼中精光一闪,三道黑影不再留手,化作阴风扑杀而去。
顿时,煞气席卷如潮,月光被乌云吞噬,这么大的古宅尽数陷入黑暗之中。
“铛。”
火光飞溅,他极其冷漠地侧头看去。
一具被铠甲覆盖的白骨,蓦然出现在自己身侧,它手持断裂的青铜长戈,空洞的眼窝中燃着幽蓝火焰。
正是包贝瓷的杰作——白骨战傀。
它横戈而立,青铜残刃抵住冒出来的黑影,硬生生将其震退三步。
月光短暂刺破云层,照亮白骨战傀残破却坚毅的轮廓,也映出包贝瓷袖中滴落的血珠。
看着那滴血珠融入白骨,老者的神情不惊反喜。
“没想到啊,没想到,师父他的地角傀居然被你研究到了这种程度,当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只不过。”
他话音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包贝瓷苍白的面色上。
“以精血催化的确不错,可你本人又能坚持多久呢?”
包贝瓷不语,手中法诀变幻愈发急促,白骨战傀随之剧烈震颤,青铜长戈上幽芒暴涨。
他咬破舌尖,一缕精血再度喷出,融入战傀脊骨,那空洞眼窝中的蓝焰瞬间蹿升三尺,反手一劈,将黑影一分为二,化作两团黑雾溃散。
眼见自己的煞鬼被灭,老者不慌不忙,脸上满是淡然与欣赏。
“不得不说,包贝瓷,师父那么信任你不是没有原因的,一个左护法居然比我这个亲传弟子更懂他的研究。”
“这个战傀已经达到了精一境巅峰的程度了吧,想必面对一些半步仙人的强者也不会落入下风,只是,唉...”
他摇了摇头,有些遗憾。
“可你与师父终究都太弱了,未至仙人之境的你们,眼光也就此而已了。”
“今日我让你看看,何为掣魂宗的大道。”
话落,老者双手缓缓抬起,周身黑气开始升腾,化为九道黑影,伫立在其身后。
随着一阵鬼哭狼嚎的嘶鸣声撕裂夜空,九道黑影也在月光的映衬下,缓缓现出了真容。
黑影之中,竟是九具通体漆黑的傀儡,体型与白骨战傀相似,但全身被金属覆盖,使其内部构造被完全遮蔽。
唯有双眼处透出的猩红光芒,闪烁着令人战栗的杀意。
九具黑傀同时抬手,阴冷的幽冥鬼火燃起,交织成一片火网,将白骨战傀牢牢困在中央。
随着火网的不断收缩,白骨战傀的骨骼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青铜长戈在高温中逐渐扭曲变形。
见此情景,包贝瓷顾不上其他,伸手一捏,一枚玉符瞬间破碎。
在这刹那间,一具巨大的尸身出现在战场中间,却仅在几个呼吸之间,就被战傀撕成数段,散开的血雾也在瞬间被白骨战傀吸收。
做完这些的战傀周身幽蓝火焰暴涨,骨骼发出清脆的噼啪声,仿佛重新获得了力量。
随即它举起长戈,一记横扫,将火网劈开道裂口。
紧接着一步踏出,带起漫天骨屑与幽光,直逼老者面门。
瞧见这一幕,老者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化作冷笑。
他袖袍一挥,九具黑傀骤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将长戈拦了下来。
“你居然会养这种东西,看来这么多年,不管是谁都会变啊,哈哈哈,老头子要是知道了,会不会气得从下面爬起来?”
包贝瓷神情未变,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这一切都是为了今天。”
“可你不是和师父一样,最喜欢自诩底线吗,那又怎么弄上了这玩意?”
虽然不过是一瞥,但两人都很清楚那是什么。
“要知道我就算杀了再多的人,也不敢染指恶兽那玩意,反倒是你,左护法,你就不怕被天下人群起而攻之吗?”
包贝瓷没有回话,因为此刻无论说什么都没有用。
这些年掣魂宗的名声,早已经在眼前人的带领下,被毁得一干二净。哪怕自己去做个好人,只要被发现了出身,依旧逃不过被追杀的命运。
所以,名声也好,正邪也罢,不过是他人的评判罢了。
而豢养恶兽,他从未觉得是错的。
反而因为恶兽与战傀的完美契合,他才找到了真正避开滥杀的方式。
“恶兽乃天下人之敌,左护法,你这下可麻烦了,到时候你们父子会被所有人追杀,永无安宁之日。”
老者讥笑一声,挥手间九具黑傀齐齐爆发出不同寻常的速度,将包贝瓷与其战傀包围了起来。
而后,伴随着数不尽的凄厉尖鸣,一缕缕黑雾自黑傀口中涌出,凝成一张张扭曲的人脸,似在哀嚎,又似诅咒。
这些正是被拘禁在其中的冤魂,可作攻伐之用,亦能乱人心神。
包贝瓷眸光一寒,手中多出一把战锤,与战傀背对背而立,共同御敌。
就在两人僵持之际,下方却传来异变。
蓝色的光芒与黑气交织迸发,大地在剧烈的震颤中,居然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缝隙,无数骸骨从地底翻涌而出,堆成了一个小山包。
看着这一幕,无论是阿牛还是包任真,就连水清秋也不禁感到周身发寒。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脚下所踩的大地竟埋藏着如此之多的枯骨,这样的数量,堪比大战后的坟场。
只不过惊讶归惊讶,对敌还是首要任务。
三道黑影自尘烟中疾掠而出,兵分三路,直攻三人。
包任真虽然实力不如水清秋,但在同辈中也算得上上乘,勉强能应付。
但水清秋就不同了,她不仅要防备自己这边的攻击,还要护住身旁的阿牛,压力之大,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黑影悍不畏死,皆冲着要害而来,她手中长剑虽快,却终究双拳难敌四手。
再加上这些都是由煞气凝聚的鬼影,被斩后又能迅速复原,此消彼长之下,水清秋肩头顿感一凉,已被利爪撕开一道血痕。
阿牛见状,心头一急,手中的短刀猛地脱手掷出,化作一道乌光砸向那黑影。
这样的动静,自然引起了包任真的注意。也就是这么一个空隙,被黑影抓住破绽,鬼爪轰在包任真肩头,劲力爆发,鲜血喷溅。
包任真闷哼倒地,右臂几近瘫软。
水清秋瞳孔骤缩,左掌猛然拍地,剑气横扫而出,将逼近的黑影逼退半步。
只是眼下少了包任真的牵制,三道黑影合围,自己还受了伤,已经是难以支撑。
想到这里,她咬紧牙关,将目光看向了阿牛。
如此局面,只要那个男人出现,便可迎刃而解。可这样,阿牛是不是就回不来了?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在水清秋的心中,阿牛与洛千尘,已经被看作了两个人。
既然是两个人,自然就有了取舍。
她眼中闪过一丝挣扎,可就在鬼爪即将触及她面门的刹那,一声无奈的叹息,在耳旁响起。
“你这女人,又在搞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