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渊,万籁俱寂。
这里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时间流逝的概念,只有永恒的、吞噬一切的虚无与冰冷。
寻常仙佛在此待上一时三刻,只怕道心都要被这极致的死寂与黑暗所侵蚀、崩毁。
那朵九品灭世黑莲,裹挟着奄奄一息的蝎子精,如同投入水中的墨滴,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这片绝对的黑暗。
莲台缓缓旋转,散发出微弱的幽光,照亮了方圆百丈之地——
那光,也是冷的,带着一种终结万物的寂灭气息。
莲台之上,端坐着一个黑袍身影。
其面容古朴,眼神中却蕴含着看透万古轮回的沧桑与漠然,正是魔罗无天。
黑莲将蝎子精轻轻放置在无天座前的虚空之中,那庞大的蝎子本体微微抽搐,
昴日星官的啼鸣对其这等阴毒之物的伤害是毁灭性的,若非黑莲及时相救,蝎子精早已在至阳神音下形神俱灭。
无天目光落在蝎子精身上,屈指一弹,一缕精纯至极的黑色魔元便渡入蝎子精体内。
那魔元并非破坏,反而蕴含着勃勃生机与重塑之力,迅速修复着蝎子精受损的经络、元神。
片刻之后,蝎子精身上光芒一闪,重新化为了那艳丽妖娆的人形,只是脸色苍白,气息萎靡,
其挣扎着跪伏下去,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与感激:
“多谢…多谢魔祖救命之恩!”
无天淡淡开口,声音在这死寂的黑暗中回荡,不带丝毫情感:
“不必谢我。你曾在雷音寺蛰伤如来,也算与本座有缘。佛门虚伪,惯会以度化之名,行镇压之实。他们度不了你,便视你为邪魔,欲除之而后快。殊不知,这天地间,真正的魔,不在外形,而在人心。”
言罢,无天目光穿透了无尽虚空,落在了那遥远的西梁女国方向,语气中终于带上了一丝冰冷的讥讽:
“好一个慈悲为怀的灵山!为了维持那虚伪的表象,竟不惜以大法力封印一国生灵的记忆,她们本是世间苦命女子所化,怨气冲天,佛门度化不了,便选择遗忘与囚禁!这就是他们口中的普度众生?可笑!可悲!可恨!”
就在这时,黑暗深处,两道流光由远及近。
当先一人,同样身着黑袍,面容笼罩在阴影中,气息阴冷而强大,正是无天座下大将——黑袍。
而跟在他身后的,则是一个毛脸雷公嘴的猴子,尖嘴缩腮,除了耳朵竟与那孙悟空一般无二!
正是那善聆音,能察理,知前后,万物皆明的六耳猕猴!
只是,这六耳猕猴的眼神,比之孙悟空少了那份历经磨难后的通透与偶尔的顽皮,
多了十分的桀骜、阴鸷与不服天地的野性。
两人来到无天座前,黑袍躬身行礼,姿态恭敬无比:
“禀主上,六耳猕猴带到。”
那六耳猕猴却只是斜眼打量着端坐黑莲的无天,双手抱胸,下巴微扬,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
“哼,你就是黑袍整日挂在嘴边,吹得天花乱坠的无天?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嘛。”
“放肆!”
黑袍勃然变色,周身魔气涌动,厉声喝道,
“六耳!安敢对主上如此无礼!还不跪下请罪!”
无天却微微抬手,止住了黑袍。
其目光平静地落在六耳猕猴身上,
“无妨。”
无天声音依旧平淡,
“强者为尊,本是天地至理。他不服,自有不服的道理。”
六耳猕猴见无天这般态度,心中傲气更盛,嗤笑道:
“不错!洪荒向来强者为尊!俺自出世以来,通天彻地,诸般神通,不逊那孙悟空分毫!他不过运气好些,得了菩萨点化,保那唐僧取经,便能修成正果?俺凭什么要屈居人下,听你号令?你想让俺臣服,也得拿出让俺心服口服的本事来!”
话音未落,六耳猕猴眼中凶光一闪,竟是毫无征兆地出手了!
“看棒!”
一声厉喝,六耳猕猴掌中同样出现一根随心铁杆兵,化作一道乌光,携带着崩山裂海之势,直刺无天面门!
这一击,快!准!狠!蕴含了他太乙金仙巅峰的全部法力,更带着一股越级挑战、不惧大罗的桀骜意志!
空间在其棒下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黑暗之渊的死寂被瞬间打破。
黑袍和刚刚恢复的蝎子精都是脸色一变,这一棒的威力,已足以威胁到寻常大罗金仙!
然而,面对这石破天惊的一击,无天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变化一下。
其依旧端坐于黑莲之上,只是缓缓抬起了右手,伸出食指,对着那迎面而来的乌光,轻轻一点。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法力澎湃的冲击。
时间与空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
那足以摧毁星辰的随心铁杆兵,在距离无天指尖三寸之地,硬生生停住,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棒身上蕴含的恐怖法力,如同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六耳猕猴感觉自己仿佛一棒砸在了整个宇宙的壁垒之上,反震之力让他双臂发麻,气血翻涌,心中骇然欲绝!
这怎么可能?!
六耳自信就算对上大罗金仙,也能斗上数百回合,怎会连对方随手一指都破不开?
“法则禁锢?不对!这是…这是…”
六耳猕猴惊愕地发现,不仅他的铁棒被定住,连他周身的时间、空间,
甚至他体内的法力流转,都被一股无形无质、却浩瀚如星海般的力量彻底镇压、凝固!
其连一根手指头都无法动弹,只剩下思维还在运转。
无天看着六耳猕猴那难以置信的眼神,缓缓收回手指,开口道:
“你的神通,确实与那孙悟空一般无二。但神通是道,力量是法,而掌控这一切的,是境界,是对这天地法则的理解与驾驭。你空有力量,却不知力量之源,不明宇宙之规,如何能称真正的‘强者’?”
随着他无天话音落下,那禁锢之力骤然消失。
六耳猕猴脱困,踉跄后退数步,握着铁棒的手微微颤抖,第一次用一种全新的、带着惊惧与震撼的目光看向无天。
六耳猕猴明白了,眼前之人,与他以往遇到的任何对手都不同,
其境界之高,已非其所能理解,那是超越了太乙,超越了大罗,触摸到更高层次的存在!
无天继续道:“你说孙悟空运气好?呵呵,岂不知,这一切不过是佛门早已精心编织、按部就班的一场棋局。”
无天微微前倾,那无形的威压让六耳猕猴感到呼吸都有些困难。
“你以为那唐僧是何人?他乃如来佛祖座下二弟子——金蝉子转世!本就是佛门早已选定的取经人,是这场功德盛宴唯一的主角。”
“你以为你和孙悟空的通天本事从何而来?斜月三星洞的菩提祖师,其真实根脚,与佛门渊源极深,甚至可能就是某位佛门大佬的化身!传授他神通,磨砺他心性,最终指向的,便是护持金蝉子西行,这是早已定好的命数!”
“还有那天蓬元帅转世的猪八戒,卷帘大将下凡的沙和尚…哪一个不是天庭背景,他们所谓的‘贬下凡间’,不过是换一个舞台,参与这场注定功德圆满的大戏!”
无天的语气带着冰冷的讥诮,将那看似充满磨难与传奇的西行之路,一层层剥开,露出底下赤裸裸的算计。
“八十一难?功德簿上早已注定!哪一难该由哪位仙佛的坐骑、童子来设,何时该出手相助,最终如何‘圆满’收场…一切的一切,皆是算计!是为了让取经团队‘合理’地积累功德,让佛法东传显得‘顺理成章’,让灵山的权威覆盖南赡部洲!”
无天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火焰,灼烧着六耳猕猴的尊严:
“而你,六耳猕猴。你与他,神通无二,本事相当!他孙悟空,是这场大戏钦定的主角,万众瞩目,将来注定成佛作祖,光耀三界!你呢?”
无天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直刺灵魂的尖锐:
“你却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像一只见不得光的老鼠!窥伺着他的机缘,模仿着他的言行你心中,可甘?!”
“阴暗里的老鼠”!
这话如同尖刀,狠狠刺中了六耳猕猴心中最痛之处。
六耳猕猴 就是不甘心,不甘心同样的本领,
一个受尽磨难将来却能修成正果,一个却只能躲在暗处,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窥伺机缘!
“俺…俺不服!”
六耳猕猴咬牙,眼中的桀骜虽未完全消退,却已多了几分屈辱与愤懑。
“本座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无天的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一个取代孙悟空,堂堂正正走上灵山,拿回本该属于你一切的机会。”
六耳猕猴猛地抬头,火眼金睛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取代孙悟空?如何取代?”
无天嘴角勾起一抹深邃的弧度:
“那孙悟空,如今虽保唐僧,但其与佛门并非铁板一块。更重要的是…就在不久前,那金蝉子转世的唐僧,已在西梁女国,主动破了色戒。”
“什么?!”
六耳猕猴、黑袍同时惊呼。
唐僧破戒?这简直是颠覆性的消息!
“如此一来,取经队伍的‘纯粹’与‘功德’便已有了瑕疵。”
无天缓缓道,
“本座要你,伺机而动,打入取经队伍内部。以你之能,取代孙悟空易如反掌。届时,你便是‘孙悟空’,一路护持唐僧抵达灵山。本座很想知道,当如来面对一个由六耳猕猴护送上灵山的、破了戒的金蝉子时,会是何等精彩的表情?他那所谓的佛法无边,功德圆满,又将如何自圆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