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蝎子精回洞,吩咐小妖紧闭门户,严加防守。
重整妆容,命女童将香房布置得愈发旖旎,掌灯焚香,复将唐僧请出。
此刻蝎子精收起凶相,使出千般娇媚,万种风情,玉臂轻舒便要来挽唐僧,声音甜腻如蜜:
“常言道,黄金未为贵,安乐值钱多。御弟哥哥,春宵苦短,莫负良辰,且与奴家成就百年之好,共享极乐,岂不胜过那万里奔波,风餐露宿?”
唐僧却如古井深潭,波澜不惊。
眼观鼻,鼻观心,任由那妖精软语温存,拉扯扯扯,自是岿然不动。
脑海中,女儿国女王那深情中的面容一闪而过,对比眼前这妖精心机算尽的媚态,更觉云泥之别,愈发坚定了禅心。
蝎子精见状,脸上那妩媚妖娆的笑容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带着贪婪与渴望的灼热。
“御弟哥哥…”
其声音不再娇嗲,反而带着一种低沉的、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嘶鸣,
“你可知,你我之间,并非简单的僧妖之别?”
唐僧闭合的双眸微微颤动,却并未睁开。
蝎子精也不在意,缓缓走近,周身开始弥漫出一股古老、凶戾、令人灵魂战栗的气息。
其身形在烛光下似乎开始扭曲、膨胀,背后隐约浮现出一尊庞大、狰狞的虚影——
那是一只通体幽暗,覆盖着厚重甲壳,长着九条诡异尾钩的巨蝎!
其散发出的凶煞之气,远比寻常妖怪纯粹百倍!
“洪荒遗脉,凶虫至尊…九尾地蝎。”
蝎子精的声音带着无上傲然,
“而你,金蝉子…不,或者说,你的本源,你那深藏在十世功德与佛光之下的真正根脚——洪荒五大凶虫之一,六翅金蝉!”
唐僧猛地睁开双眼,眸中金光一闪而逝,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惊。
这个名号,似乎触动了他灵魂最深处某些被刻意遗忘、被佛法层层封印的记忆碎片。
“很惊讶?”
蝎子精舔了舔嘴唇,眼神炽热如火,
“你转世重修,投入佛门,以无上佛法洗涤凶戾之气,化作了这身功德金身。但根脚就是根脚,烙印在真灵深处,无法磨灭!”
蝎子精伸出手,指尖缭绕着丝丝暗红色的煞气,轻轻拂过唐僧的脸颊,
那触碰带着一种奇异的共鸣,让唐僧体内沉寂的某种力量微微躁动。
“我辈凶虫,秉承洪荒煞气而生,彼此吞噬、交融,乃是提升本源最快的方式,亦是铭刻在血脉中的本能!”
蝎子精的声音充满了诱惑,
“只要你我交合,并非简单的阴阳交泰,而是两大洪荒凶虫本源的融合与互补!”
其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彩:
“你的十世佛法修为,至刚至阳的元阳之气,能中和我的地煞阴毒;而我积蓄万载的九幽地脉煞气,也能唤醒你血脉中沉睡的凶虫之力!届时,你我皆可突破桎梏,修为暴涨,甚至…有望重现洪荒时代,凶兽主宰天地的赫赫凶威!什么如来佛祖,什么天庭仙神,皆可踩在脚下!”
唐僧闻言,脸色煞白,终于明白这蝎子精为何对他如此执着,这远非寻常女妖贪恋元阳那么简单!
这是源自洪荒血脉的掠夺与吞噬!
“阿弥陀佛…”
唐僧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以及那被引动的一丝源自本能的悸动,沉声道,
“贫僧乃佛门弟子,金蝉子已是过往。施主所言,不过镜花水月,邪魔外道。贫僧心中唯有佛法,此身早已奉献我佛。”
好一个圣僧,端的乃是:
目似寒潭不映月,耳如磐石拒闻莺。
任她娇容胜锦缎,我自观心若冰清。
一生志在灵山境,半步不履温柔乡。
岂知惜玉怜香事,只晓降魔修佛行。
蝎子精见状,宽衣解带,有意展露那凝脂般的肌肤;
唐僧则紧束僧袍,牢牢护住这糙砺的皮囊。
两人你来我往,直纠缠到深夜。
蝎子精用尽浑身解数,或哄或骗,或嗔或怒,唐僧却始终如同那铜浇铁铸的罗汉,纹丝不动。
““冥顽不灵!”
蝎子精勃然作色,那洪荒凶戾之气勃发,整个石室都为之震颤,
“待我破了你这佛心,看你还能否嘴硬! 小的们!取绳索来!”
可怜那唐三藏,方才还是座上宾,转眼便被几个小妖用粗绳捆了个结结实实,四马攒蹄,模样狼狈不堪。
蝎子精兀自不解气,命人将其拖到阴冷的房廊之下,吹熄灯烛,各自悻悻散去安歇。
一夜无话。
毒敌山下,孙悟空猛地从打坐中醒来,揉了揉额头:
“怪哉,俺这头昨夜疼过一阵,如今倒是不疼不麻,只是有些发痒。”
猪八戒在一旁嘿嘿笑道:
“痒?那定是那蝎子精的毒刺余威未散!哥哥,要不你再去找她扎一下,以毒攻毒?”
“呸!呆子胡说八道!”
孙悟空啐了一口,站起身来,眼中金光闪动,
“休要聒噪,天已大亮,正是救师父的好时机!沙师弟,你在此看好行李马匹。八戒,随我上山!”
八戒闻言,抖擞精神,紧了紧腰间的皂锦直裰,抄起九齿钉耙,
随孙悟空纵身跃上山崖,片刻便至那琵琶洞口的石屏之前。
孙悟空按住八戒:
“夯货,且在此等候。待俺老孙先进去探个虚实。若师父……若师父他已从了妖精,坏了修行,那咱就散伙!若他禅心未动,坚守清白,我等便奋力除妖,救他西去!”
八戒咧嘴道:
“师兄你也忒多疑!常言道,干鱼岂能给猫当枕头?就算……就算没成事,那妖精也定然不肯轻易放过师父!咱们快打进去是正经!”
“休得鲁莽!”
孙悟空低喝一声,摇身变作一只轻巧的蜜蜂,嗡嗡飞过石屏,潜入洞中。
只见洞门内,两个值守的小妖头枕着梆铃,睡得正酣。
飞过几重洞府,见那蝎子精并一众女妖,想是折腾了半夜,此刻都东倒西歪,沉睡未醒。
孙悟空心中稍定,循着微弱气息飞至后廊,果然见唐僧被紧紧捆缚在地。
其轻轻落在唐僧光头上,低唤:“师父,师父!”
唐僧正自悲苦,闻声如聆仙音,激动道:
“悟空!是你吗?快救为师!”
孙悟空却不急着解绑,反而低声笑问:
“师父,昨夜……那好事可曾成了?”
唐僧闻言,羞愤交加,咬牙道:
“孽徒!为师宁死也不会做那等事!”
孙悟空这才放心,又问:
“既如此,她昨日见你还有几分怜爱,怎地今日就将你捆在此处?”
唐僧叹道:“这妖孽纠缠了为师半夜,为师衣带未解,身未近床。她见为师誓死不从,这才恼羞成怒,将我捆于此地。悟空,你定要救为师出去,我们好继续西行取经啊!”
师徒二人正在低语,却不料惊动了那蝎子精。
虽捆了唐僧,心中终究存着一丝念想,未曾睡死。
朦胧中只听“取经”二字,顿时怒火中烧,从床榻上一跃而起,厉声尖叫道:
“好你个不识抬举的和尚!放着现成的夫妻不做,却只念着那劳什子经卷!”
孙悟空见行踪暴露,暗叫一声不好,急忙展翅飞出洞外,现出本相,高呼:
“八戒!”
那呆子早已等得不耐烦,闻声转出石屏,急问:
“哥哥,如何?那事儿可成了?”
孙悟空笑道:“不成!不成!师父他老人家硬气得很,任那妖精如何撩拨,只是不从。恼得那妖精将他捆了。我正与师父说话,却被那妖精察觉,只好出来。”
八戒一听,咧开大嘴笑道:
“好!好!不愧是咱师父!真乃高僧风范!既如此,还等什么,打将进去,救出师父!”
八戒性急,也不等孙悟空吩咐,举起那沉甸甸的九齿钉耙,运起神力,朝着那紧闭的石头洞门便是一记猛击!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碎石纷飞,那厚重的石门竟被其一耙筑得粉碎!
洞内顿时一片鸡飞狗跳。
那几个守门的小妖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跑到内洞,尖声报道:
“奶奶!不好了!昨日那两个凶神恶煞的丑男人又打来了,前门已被他们打破矣!”
那蝎子精刚披上衣衫,闻报勃然大怒,一面急令小妖烧汤伺候梳洗,一面喝道:
“将御弟好生抬到后洞藏好!待本王去会会那两个不知死活的泼物!”
言罢,抄起那寒光闪闪的三股钢叉,怒气冲冲杀出洞来。
一见孙悟空和猪八戒,更是火冒三丈,举叉骂道:
“该死的泼猴!瘟猪!欺人太甚!竟敢毁我洞府!”
猪八戒毫不示弱,挺着钉耙回骂:
“不知羞耻的贱妖!你强掳我师父,还想逼亲?快快将我师父好好送出来,饶你不死!若敢说半个‘不’字,你猪爷爷今日便铲平你这妖洞,连山都给你筑穿了!”
蝎子精哪容他多言,娇叱一声,身形晃动,幻化出数条手臂一般,舞动钢叉迎战。
鼻中喷出毒烟,口中吐出妖火,声势骇人。
八戒侧身躲过钢叉,挥耙便筑,孙悟空也掣出金箍棒上前夹攻。
三人在这洞前一场好杀!
叉来棒往,耙影翻飞。
斗不过三五回合,那蝎子精觑个破绽,故技重施,毒尾如电,猛地扎在八戒那撅起的厚嘴唇上!
“嗷呜!”
八戒惨叫一声,只觉嘴唇瞬间肿胀麻木,疼痛钻心,再也顾不得厮杀,拖着钉耙,捂着嘴巴,狼狈不堪地败下阵来。
孙悟空见八戒受伤,心中也自忌惮那毒尾厉害,虚晃一棒,逼退妖精,也随之退走。
那蝎子精得胜,也不追赶,冷笑一声,命小妖搬来石块,重新垒砌破损的洞门,心中盘算着如何再设法让唐僧就范。
山下,沙和尚正看守行囊马匹,忽见八戒捂着嘴,哼哼唧唧、一瘸一拐地跑回来,忙问:
“二师兄,这是怎了?”
八戒疼得话都说不利索:
“哎呦…哎呦喂…了不得了!疼…疼死老猪了!”
话音未落,孙悟空也已落下云头,见状不由笑道:
“好个呆子!昨日还咒我头疼,今日自个儿倒成了肿嘴瘟了!”
八戒眼泪汪汪,含糊抱怨:
“难受…太难受了!这妖精的手段,怎地如此毒辣厉害!”
孙悟空与猪八戒先后在蝎子精那吃了大亏,
一个头疼如斗,一个嘴咧似瓢,疼得龇牙咧嘴,与沙僧聚在一处,正自无计可施,愁云惨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