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标准的喜房,房间内布置喜庆,就连那个木窗的边框上都贴着不少喜庆的“囍”字样剪纸。
此时,那糊着宣纸的喜庆木窗大开着。
轻风透过窗户吹入室内,吹得纱幔轻轻晃动。
木窗的窗框里头,正拥挤地探出了十几个脑袋,他们的目光都直勾勾地看着谢云鹤,仿若一幅静态画。
画名就叫做《喜房窗外暗中观察的脑袋们》。
看见谢云鹤看了过来,窗框内的脑袋们眼中放光。
“呀!谢师弟醒了!快去叫人!”
“谢公子醒了!我、我去叫人过来!”
“哎哎哎,别挤!别挤!别踩我脚!”
“谢师弟,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窗口的静态画秒变动态画,挨挨挤挤的脑袋们开始说话了。
谢云鹤默默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安抚自己被刚刚那一瞬间吓到的小心脏。
好家伙,全都挤在窗户那里干什么?
而且之前他们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冷不丁地在窗户那里看到十几个挤作一团的脑袋……
忒吓人了!
谢云鹤毕竟也不是什么脆弱的人,很快就压下了那点惊吓。
他已经认出了窗户外面的人都是谁了。
凌师姐、赵道友、梅师兄、姜公子、费公子、明莱尊者、家丁们……
杂七杂八的一大群人,全都是熟人。
让谢云鹤疑惑的是,他们怎么全都趴在窗户这里看他,活像是看什么神奇生物一样。
真要看可以进房间里来看他啊,何必都挤在窗户那里?
或许是看出了谢云鹤的疑惑,窗外的凌皎皎奋力挤到了窗外的第一排,和他说道:
“谢师弟,你现在神魂不稳,我们不能够进去打扰你。”
“你别着急,等会儿就会有人进去查看你的情况了。”
她刚说完,就被人挤到了后面去了。
费文琅的脑袋从窗框外冒了出来。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谢云鹤,冷哼了一声,说道:
“凌姑娘,你就不怕你师弟已经被人夺舍了吗?武前辈虽然已经将那夺舍的神魂逼了出来,可是保不齐还有什么残余的在里头,就等着给我们致命一击呢……哎哟!谁踩我的脚!”
他的话还没说完,身旁就伸出了好几只脚,状若无意一般地踩在了他的脚上。
趁着他跳脚痛呼的时候,众人就将他给扒拉到后头去了。
凌皎皎重新占据中心位置。
哼,她刚刚趁乱,踩了费文琅好几脚呢。
凌皎皎瞥了费文琅一眼,冷哼道:
“我的师弟,我能认不出来吗?”
她重新看向房间里头的谢云鹤,眼神瞬间变得温和了起来。
“谢师弟,你所在的这个房间,已经被武前辈改造成了锁魂阵,能够帮助你恢复神魂所收到的伤,毕竟差点就被人夺舍成功了……”
说到这里,她朝着谢云鹤看来,目露担忧。
“武前辈说,他使用的法术虽然能够驱赶修士神识中外来的神魂,但是也有可能会扰乱修士本人的记忆……”
“谢师弟,你一直都没有说话……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凌皎皎略带忐忑地问道。
谢云鹤已经在众人七嘴八舌的话中,了解到了自己现在的状况。
也就是说,那个想要夺舍他的粉色神魂,已经被赶出了他的身体。
这群人之所以没有进来,那是因为他现在处于某个有修养神魂功能的阵法房间中,他们不敢打扰他的修养。
武前辈就是那个帮他将夺舍的粉色神魂赶出体外的人。
谢云鹤在心里过了一遍这些信息,抬头看向凌皎皎。
“凌师姐,你不用担心,我的记忆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在这之前的事情,我也都记得……”
听到谢云鹤这么说后,凌皎皎松了口气。
很显然,这口气松早了。
她这一不小心,就又被身旁的人挤走了。
谢云鹤眼睛一眨的功夫,窗外的中心位置又换了一个人。
“谢道友,你还记得我是谁吗?我是你的好兄弟啊!”
一张冒着圣光的脸,从窗外的脑袋群中挤了出来。
谢云鹤根据声音,认出了来人。
哦,是那个吃了他一顿霸王餐的梅师兄。
谢云鹤露出了体面的微笑,回复道:
“我记得,你是那位林公子。”
梅师兄朝着谢云鹤疯狂眨眼睛,好像在暗示什么东西一样。
可惜谢云鹤根本看不到他的表情。
梅师兄眨眼眨给了瞎子看。
“你……我……”
梅师兄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又被人挤到了后头去了。
就在窗外上演群雄争霸的时候,谢云鹤敏锐地听到了一道脚步声。
“嘎吱——”
喜房的门被人推开了。
来人走入了房间中。
谢云鹤扭头朝着门口看去。
是谁来了?
第一眼看去,谢云鹤的视线只落到了对方的腰腹位置。
嗯?
是因为他现在坐在床上,这才看不到人的脸吗?
不是的。
是因为来人实在是太高了。
谢云鹤仰起头,不由自主地将视线的落点拉高。
来人是一名魁梧高大的男子,目测有两米多高。
由于长得太高了,房间的门框差点碰到了他的脑袋,他不得不稍微弯腰才能走入门中。
就在谢云鹤朝着男子看去的时候,男子也恰好微微垂头,朝着谢云鹤的方向看来。
谢云鹤这才看到了来人的长相。
男子的五官刚毅,剑眉斜飞入鬓,黑眸深邃明亮。
他穿着一身青色布衣,看起来朴素简单,周身气质好似雾霭沉山。
他就那样站在那里,却让人仿佛看到了一座巍峨的山丘,有种一股令人安心的沉稳平和。
不知为何,看到这名男子的时候,谢云鹤忽然想起了天剑宗的江寒大师兄。
两人的身上都有着相似的沉着稳重。
那是一种叫做大师兄的可靠气质。
紧接着,谢云鹤就觉得来人好像有点眼熟。
他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这人?
谢云鹤的脑子还稍微有点乱,一时之间想不起来。
但是窗框中的脑袋们帮他答疑解惑了。
窗框的边角处冒出了赵立的脑袋。
赵立没有去争夺窗框的中心位置,而是一直牢牢盘踞在窗框的边沿位置,不仅能够看到室内发生的事情,竞争的压力还没有那么大。
他看了看来到房内的魁梧男子,又看了看一脸疑惑的谢云鹤,适时地开口,解答了谢云鹤的疑惑。
“谢道友,你还记得我们在阮氏飞舟上见到的那位前辈吗……他就是那位前辈……”
由于赵立的提醒,谢云鹤终于从繁杂的记忆中寻找出了这一幕。
哦,是的,他见过这位魁梧男子。
在他和凌师姐以及赵道友乘坐阮氏飞舟前往逢翠城的时候,飞舟上曾经来了一位直接降落到飞舟上的巨人族修士。
当时那位巨人族修士截停了飞舟的行为,还在飞舟上造成了不小的骚乱。
飞舟众人还以为来人是哪一路劫匪呢。
弄得大厅中的修士们人仰马翻,受到了好一阵惊吓。
赵立言简意赅地介绍道:
“这位前辈姓武,是阮小姐同宗门的大师兄,他此番来到阮府,其实是特意前来参加阮小姐的大婚,他来访阮府的时候,刚好就是你被夺舍者入体的时候……”
这个谢云鹤也记得,当时在门口好像确实是有个小厮通报有访客来着。
原来访客就是这位武前辈吗?
凌皎皎毫不客气地将身旁一群八卦的家伙全都踩了一遍后,重新占据了窗框的中心位置。
她扒拉着窗框,将脑袋探出窗框,看向谢云鹤,说道:
“谢师弟,多亏了这位武前辈,不然我们都不知道要怎么处理你被夺舍之事……”
她的话还没说完,忽然就停住了话头。
窗外的众人也全都噤声了。
因为这位武前辈走到了谢云鹤的身前,就沉默地从袖子中拿出了一道黄符,“啪”地一下贴在了谢云鹤的脑袋上。
谢云鹤还没反应过来,脑袋上就多出了一张黄符。
他只觉得那张黄符中好像涌现出了什么不知名的力量,游走到了他的经脉中,然后他整个人就动弹不得了。
谢云鹤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被道士定住的僵尸一样,连眨眼睛都做不到了。
视野被一张黄符给挡住了,只剩下一片朦胧昏黄。
这一幕看得众人目瞪口呆,万分不解。
“武前辈,谢师弟不是已经好了吗,你为何要……”
凌皎皎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到眼前的窗户被里头的人“啪”地一声关上了。
喜房窗外暗中观察的脑袋们,忽然就吃了个闭窗羹。
差点被夹到鼻子的众人:?
不是,你怎么一言不合就将窗户给关上了?
武前辈!你别躲在里面不出声!
开窗啊!有本事你就开窗啊!
众人朝着窗户怒目而视。
……
“他们太吵了。”
武前辈将窗户关上了之后,转身朝着谢云鹤看来。
这窗户一关,就仿佛是噪音的开关键一般,房间忽然就变得安静了下来。
谢云鹤猜测这个房间可能有什么隔音结界,只要是密闭环境下,就可以保持房间内的安静。
不过他现在连动弹一下都做不到,自然回应不了这个武前辈。
武前辈也没有指望谢云鹤的回复。
他找了一把椅子正对着谢云鹤坐下。
然后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谢云鹤,仿佛是在观察着什么一样。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一炷香过去了。
谢云鹤忽然觉得束缚着自己身体的不知名力量消失了。
他能够动了!
能够动的第一时间,他就将额头上的黄符快速地扯了下来。
随后他朝着对面的魁梧男子看去。
“武前辈,你这是?”
谢云鹤的问话里带着一点小心翼翼,手中紧紧捏着黄符。
在刚刚那一炷香的时间中,结合众人的话,他也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首先,他那个光怪陆离的梦,很可能不是梦,而是他神识中发生的事情。
因为直到现在,他的脑海里还仿佛回荡着系统哭唧唧的声音。
太过真实了。
再仔细想想,就会发现梦境中有很多可以对得上现实的细节。
他还清晰地记得,当时有一个低沉的男子说了一句什么法咒,然后整个世界就开始了狂风大作。
现在回忆起来,那个男子的声音和这位武前辈的声音,是一模一样的。
凌师姐刚刚说过,是武前辈帮忙驱赶了那个粉色神魂,这才救了差点就要被夺舍的他。
按理来说,这位武前辈还是他的救命恩人呢。
但是想到差点就要被顺便吸走的光团子系统,谢云鹤的心里就在打鼓。
这个武前辈……应该没有发现什么吧?
武前辈目光沉静,他先是看向了谢云鹤手中完好无损的黄符,又看了看谢云鹤本人。
“我给你驱魂的时候,其实把握也不大,那个夺舍者的修为至少在化神期之上,我还以为你已经没救了……”
武前辈眼睛定定地看着谢云鹤,接着说道:
“我没有想到……最后竟然真的将那位夺舍者的神魂给逼了出来……”
“只不过那个时候,我感觉你的神魂之中好像还有一些没有驱逐干净的东西,我怀疑你体内还有夺舍者残余的神魂……于是我刚刚给你用了驱邪符……”
武前辈的眼眸微垂,看向了谢云鹤捏在手中的黄符。
“已经一炷香了,驱邪符的符面却并未变黑……看来是我多虑了,刚刚抱歉了。”
武前辈对于自己一言不发就给人贴黄符的行为,进行了道歉。
不知不觉间,谢云鹤已经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定了定神,抬起眼眸,笑着说道:
“武前辈多虑了,武前辈对晚辈有救命之恩,此举也是为了晚辈好,您完全无需道歉,反而是晚辈需要向武前辈您道谢才是!”
谢云鹤一边说着,一边站了起来,朝着武前辈拱了拱手。
随后,他目光热切地看向了武前辈,眸中盛满对武前辈的感激。
宛如一枚新晋阶的超级迷弟。
在这样的注视下,武前辈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他的目光看向了旁处,嗓音低沉地说道:
“我叫武戈,文武的武,金戈铁马的戈。”
谢云鹤趁着对方移开视线的间隙,将黄符塞进了自己的袖子里。